“不用,你別忙了。”他說的是真心話。
可伊楠還是衝進了廚房。過了片刻,她端了一杯清水出來,訕訕地擱在他手邊的桌子上,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忘了不是在公司,我這裡……只有白開水,還是涼的。”
梁鐘鳴笑得有些無奈,“我都說不用了,你也坐吧。本就來得冒昧,再讓你忙亂,該我抱歉才是。”
伊楠於是也在凳子上坐下。桌子很小,他們這樣近距離相對坐著,氣氛忽然就侷促起來。剛才的一番忙亂沒能緩衝乍然見到他的震撼,此時空閒下來,伊楠更覺得沒著沒落的。她朝他笑了笑,緊張而乾澀,“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儘管這樣的氛圍梁鐘鳴也不太習慣,但相對於伊楠的無所適從,他還是要沉穩許多,“馮奕告訴我的。我剛好路過這裡,所以順道上來看看你。”
伊楠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又消散開來。此時的她,除了慌亂,心頭還有另一種更為強烈的情緒——喜悅。她從未奢望過,有朝一日梁鐘鳴會踏足自己的生活區域,他對她來說是那麼的遙不可及。然而現在他就這樣真實地坐在自己面前,微笑著跟她說話,她全部的身心都沐浴在細細密密的喜悅之中,已無暇顧及其他。
“啊!我想起來了。”她忽然毫無徵兆地跳起來,把梁鐘鳴嚇了一跳,“我早上燉的紅豆湯還有小半鍋呢。我去給你熱一碗,放上糖,味道可好了。”
她急不可待地起身又要往廚房裡去,卻被梁鐘鳴及時抓住了胳膊,“不用了。”
即使隔著衣服,她也能感覺到梁鐘鳴拽住她的手很用力。她被迫停住腳步,臉上漸漸起了一絲紅暈。
山:說服(18)
也許察覺到自己的突兀,梁鐘鳴很快鬆開她,溫和地笑了笑,“坐著陪我說說話就好。”
伊楠只得坐下來,一時之間,卻找不到合適的話題來開場。她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尷尬,也無法不覺得遺憾,因為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在他面前口無遮攔,想到什麼說什麼了。
梁鐘鳴適時地開口,打破了僵局,“你爺爺奶奶怎麼樣?身體都還好嗎?”
聽他這麼問,伊楠心裡放鬆了一些,點頭應道:“我也很久沒回過家了……總是忙。”愧疚再一次從心底升起。
“嗯,再忙也得回去看看他們,老人家年紀大了,更容易牽腸掛肚。”梁鐘鳴說著,沉吟了一下,又緩緩地道,“伊楠,我有個朋友,在L市新成立了一家公司,正在招管理人員,我想薦你過去。如果你現在辭職,可以騰出一些空當,正好回趟家,你覺得怎麼樣?”
伊楠一時沒反應過來,困惑地抬頭望著梁鐘鳴,半晌,才喃喃地問:“……你說什麼?”
梁鐘鳴無法正視她澄澈的雙眼,避過她眼中的探詢,可是語氣依舊平穩柔和,“那家公司無論規模還是發展前景都比恆久要好,我覺得……”
短短的數秒鐘,伊楠像從雲端直接摔進了谷底。速度太快,她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卻已經明白了,“為什麼……要讓我走?”
梁鐘鳴心裡一沉,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即使對自己再仰慕,也不是那麼好哄的,她的確聰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他轉過臉來,視線對上她微微發冷的眼眸。他還是試圖表露得不著痕跡,“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發展,恆久未必適合……”
“梁先生!”她猝然打斷他,冷颼颼的觸感正在從心底緩慢地爬上來,逼得她咄咄逼人,“當初勸我留下來的人是你,現在勸我走的也是你,我只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麼?”
“伊楠……”他斟酌著,忽然感到語結。他知道自己無權命令她做什麼,更清楚今天來的目的並不容易達到,可是他沒有辦法……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令她明白,因為有太多的內情他無法和盤托出。
伊楠的手指用力絞著衣服的一角,竭力剋制住因為無盡的失落帶來的寒冷,啞聲低語道:“請你說真話,好嗎?”
如果,他直接說厭煩看到自己,她不會介意。她害怕的從來不是被拒絕或者被傷害——那些都可以用時間來醫治,她真正害怕的是觸控不到真相!
梁鐘鳴終於再度開口,“你跟馮奕……”他目光閃爍,艱難地措辭,感到自己無比可恥。縱橫商場十多年,他從來沒覺得這樣難堪過,然而這也許是最容易找到的一個藉口,“……影響不太好。”
伊楠臉上慘淡的笑容比哭泣還難看,她瞪著面前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他臉上的面具到底有多厚,她衡量不出來,心裡一陣陣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