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濃,透過菱紗窗,可模糊窺見一盞琉璃燈正靜靜亮著。屋外雪已經停了,只有料峭的寒風在呼呼地吹。
萬物寂靜,忙碌一天的僕從婢女都已經沉沉睡了。只有這別水苑的宮主樓閣裡,仍透著燈光。
腫鄭紅簾,龍鳳燭,鴛鴦被……屋裡每一處都透出喜慶的氣息。如此春宵,自應是紅鸞帳暖,衾枕纏綿。
可屋裡這兩人顯然不這麼想。
黛蜜筆挺挺地坐在桌旁,眼睛溜溜地轉,卻愣是不敢看向身邊的夜槿恆。
靜默,靜默……龍鳳燭都要燃光了。
要死了,要死了,今晚可是洞房花燭夜啊……最重要的是,他這次可是清醒的……心裡的水桶在七上八下,她不停地絞著衣裙,遂把頭埋低裝鴕鳥。
“蜜兒。”
“啊?”黛蜜忙跳起來,慌亂中竟踩中裙角,順其自然地向後歪倒。
夜槿恆輕易地伸手,將她一把撈回,淡雅的表情中夾有一絲無奈,“莽撞。”
黛蜜訕訕一笑,弱弱地拉了他的衣袖,拳拳道:“小的知錯。”
夜槿恆失笑,習慣性捏了捏她臉頰,眼角一側,道:“我們,好像還沒喝交杯酒。”
“啊!對對!”
黛蜜作恍然大悟狀,快速地倒了兩杯酒,然後把一杯塞到夜槿恆手中。
她大咧咧地伸出酒杯,舌尖猛打顫:“那個……新婚快樂!”指了指酒杯,豪氣干雲:“我,我幹了,你隨意,隨意哈。”
咕嚕咕嚕,兩口喝光。酒一入喉,黛蜜才後知後覺地大呼槽糕!哪有人這樣喝交杯酒的?呸呸呸,我白痴啊我!
她低著頭,沮喪地望著鞋尖,恨不能賞自己兩巴掌!猛在心裡一個勁兒地罵著自己,卻沒發現琉璃燈下,夜槿恆恍惚地望著那白玉杯,圭玉般的俊顏帶著一絲絲落寞,在橘色的燈火下,飄渺無蹤。
他仰頭,一口而盡,望著那個兀自低頭自責中的女子,微微失神。
風又狂卷,幾片紅梅瓣堪堪從菱窗飄進來。酒杯擱下,他俯身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眼裡也彷彿落滿了這絕豔的輕紅。
他說:“夜深了。”
她應:“嗯。”
他頓了頓,說:“該就寢了。”
她點點頭,應:“嗯。”
不知是否因為這深夜太過曖昧撩人,耳畔那溫潤如同碎玉的聲音似是夾著幾絲喑啞的魅惑。黛蜜心尖一緊,秀顏頓時彷彿燃燒的霞雲,浮著醉人的嫣紅。
她垂著眼瞼,硬崩崩地走到床邊,然後如同挺屍般倒在那柔軟的絲被上,聽聞身後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身體更是僵到了極點。
好緊張,好緊張,心肝兒都要跳出來了……她偷偷地呼氣,不敢睜開雙眼。
“很累?”他在耳畔輕問。
“嗯。”娘呀,其實我一點也不累,只是緊張得超想暴走……
還是忍不住微微露出一條眼縫,卻見那俊美懾人的臉龐慢慢地向她俯下……
溫熱的氣息撩在臉畔,黛蜜忙閉上雙眼,雙手緊緊地拽住身側的被單……然而,一秒過去了,五秒過去了,想象中的事情沒有發生,身上卻覆上了溫暖的絲被。
他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凝望半響,轉身離去。
黛蜜迷茫,忙睜開雙眼,“噯,師傅,你去哪兒?”
夜槿恆頓住腳步,微微回首,溫聲道:“你在這睡,我另尋閣樓。”
黛蜜一怔,心底一陣溫暖緩緩蔓延。眼見他就要踏出屋門,忙開口喚道:“師傅!等等!”
她就這樣赤著腳,吧嗒吧嗒地跑下床,奔到他面前。望著那清潤溫柔的目光,又是感動得想眼淚汪汪,又是愧疚得想要跪下來。哪有新婚之夜,把夫君趕出門的道理?
她眸光閃亮地望著他,巴掌大的臉上滿是菲菲紅粉,煞是生動俏麗。
“嗯?”
他從喉間輕輕地逸出一字,剎那間,已俯身將她抱起放到坐榻上,然後蹲□,取過一個軟墊放在她腳下。“仔細著涼。”
在眼淚汪汪與跪下來之間,黛蜜已不知不覺地作出了選擇。淚水盈在睫毛上,映著淺淺火光。
“師傅!”她忽而嚴肅地大叫一聲,鏗鏘問:“夫妻不是該同一個屋的麼?”
夜槿恆一怔,臉上露出一絲羞赧,輕悄地垂下眼簾,應道:“嗯,理應如此。”
“那――那……”聲音一下子弱了下來,她暗自捏了把汗,伸出手指在空中慌亂地打著圈圈,“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