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中除了留學生還有八個傷員,都是無辜被傷及的行人,所以此時,眾人中火力最猛的還是桑埃託,他手中握著的是值班經理走前交給他的獵槍,還是古舊的散彈槍——打一發都不知會先炸著誰。
這一天極其難熬,一直到深夜槍聲還不斷,但是清晰可辨的,是偶爾路過的號令聲。
反抗軍自然是不敢號令的,那麼能這麼大聲發令的,也只有德國軍隊的指揮官了。
秦恬注意到,每一次聽到德語的號令,幾個波蘭人的手,都是握成拳頭的。
她能想象,卻無法感同身受,不知道為什麼,她對自己的東方長相很自信,說來慚愧,卻也幸運,德國人不屑殺黃種人……
所以,她很安全。
直到外出探查情況的桑埃託突然抬回一個人。
一個全身是血的年輕人,他的肩頭中彈,不知是從哪裡滾下來,身上都是傷口,破舊的夾克也爛成了布條,滴滴血液順著步伐蔓延進來。
“我可憐的孩子!”桑塔嬸嬸立刻上去,一把抱住那年輕人,秦恬發現他手裡還緊緊的握著一支槍。
桑埃託累得不行,他擦把汗道:“我路過那兒的時候,前面德國人剛好路過,他們死的差不多了,我只救到他一個。”
“桑埃託,不是我膽小,這人真的會是個麻煩。”卡瑟琳很擔憂,“本來我們只要不露頭,就什麼事都不會有。”
桑埃託聳肩:“你要是遇到這樣的情況,你能見死不救?”
秦恬和卡瑟琳都沉默了,沒錯,戰爭還沒到泯滅人性的地步,這時候以他們的處境,就算看到的是一個受傷的德國人,說不定都會救回來。
“薩爾他們呢?”桑埃託轉頭問自己的兩個同伴。
“你出去後,他們呆不住,也出去了,我讓他們帶上身份證明。”卡瑟琳答道。
桑埃託皺眉:“這麼危險的時候,身份證明有什麼用?!你只要一露頭就會有子彈打過來!天,這黑燈瞎火的,上哪找他們去?”
卡瑟琳也緊張了:“什,什麼?這麼危險?”
桑埃託沒回答卡瑟琳,埋怨秦恬:“恬,你看到外面景象的,你也不攔著。”
秦恬無辜道:“我那時候在照顧人,他們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此時都快夜裡九點,那兩人還沒回來,三人頓時陷入愁苦境地,又不敢讓桑塔嬸嬸知道,她此時全身心都掛在那個受傷的年輕人身上,而那些波蘭傷員更是噓寒問暖,像是對待一個民族英雄。
沒錯,某種方面講,確實是一個民族英雄。
“幫,幫幫我……”年輕人忽然呻吟道,“學校,他們往學校去了!”
“你要說什麼?”桑塔嬸嬸湊近了問。
“我們的教授,組織者,都在那兒,咳咳,整理……必須告訴他們,抄近道……德國人正在往那個方向去,沿途都有反抗軍,他們沒那麼快到……”
“要通知他們快撤退嗎?”桑塔嬸嬸明白了,卻猶豫了,她很想看向身後三個健全的孩子,但是她也明白,那三人都是留學生,沒有道理讓他們在這麼危險的時候出頭。
桑埃託沉默了,他知道遇到這種情況,肯定得自己出動,想想外面的情況,微微沉吟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走銀橡葉路?”
年輕人吃力的點頭:“對,那兒,那兒看起來被埋了,其實,其實還能走,抄近道……求求你……那兒是全華沙……全波蘭知識的結晶……不能,不能讓德國人毀了……”
“哎。”桑埃託點點頭,嘆口氣,握了握手裡破舊的獵槍,“我這就去,你們……你們小心點……”
“你才要小心!”秦恬道,“過去要多久?我們等你。”
“大概十五分鐘……如果德國人走的是瑟林大道,那麼半個小時都到不了,那兒是伏擊最多的,亂成一團。超過他們絕對沒有問題。”那年輕人回答。
桑埃託不欲多說,他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帶上了身份證明,拿著手電筒就跑了出去。
剛一開地下室隱蔽的門,即使隔著地毯,也能聽到外面噼裡啪啦的槍聲。
秦恬皺著眉,她並不是有了什麼不好的預感什麼的,而是遇到這情況,她總會不由自主的難受。
一個走了,兩個走了,什麼時候輪到她?
如果白天的時候度日如年,現在有了牽掛,分秒都仿若一個世紀,熬了許久秦恬才發現,已經超過二十分鐘,這時候的桑埃託,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