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轎失衡,便猛地往前傾塌而去,小令子眼疾手快,忙扶住了皇后,鍾離爾心有餘悸,卻仍是疾步下了軟轎,上前去瞧那倒地的小太監。
小令子攔著皇后勸阻,“娘娘不可,下人卑賤,莫汙了娘娘鳳目……”
鍾離爾卻顧不得這許多,只覺得蹊蹺,伸手探了探小太監的鼻息,仍有一息尚存,皇后回身便吩咐道,“趁著人還活著,快些抬回宮去傳太醫,這軟轎本宮也沒法坐了,小令子你剛好一起抬著他回去,還可快些。”
一眾小太監均跪下勸說,小令子亦急得滿頭大汗,“那娘娘如何是好?總不能讓娘娘在此處等咱們……”
鍾離爾估摸了一下時間,便笑著安慰道,“無事,此處離長春宮也不算遠了,本宮這便過去,你們回去若是瞧見廠臣或者阿喜,教他們來尋本宮就是。”
小令子還欲爭辯,皇后卻打斷命令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
宮人這才猶猶豫豫領了命,咬牙抬起了昏迷的太監,給皇后匆匆行了禮便折返回去了。
天邊斜陽火紅,秋高雲淡,只一味的妖異顏色讓她心中不知為何,有些驚慌沉悶,颯颯秋風之中雖覺得冷,卻仍是難以呼吸。
皇后穩了穩心神,方往前行了兩步,卻驀地聽見有嬰孩的啼哭聲,聲聲急促,撕心裂肺的不住哭嚎,直讓人毛骨悚然。
她回頭往翊坤宮瞧去,才想起聽聞半個時辰前,皇上召了貴妃祁桑去乾清宮。
訊息不假,半個時辰前,翊坤宮貴妃時隔近一年,重新盛妝梳洗打扮。女子坐在銅鏡前,對著自己已經陌生的面容慘淡笑了笑,卻還是打起精神,任著胭脂色點綴蒼白枯萎,將垂死的氣息生生遮掩住幾分。
祁桑坐在鏡前,她想,即便是最後一次見他,即便如今自己殘破不堪,也要用最好的一面前去。
貴妃穿上了極隆重的冠服,是她七年前入宮冊封貴妃時所著,時至今日,比之當年卻還要再寬大些許。
空蕩的袖管彰顯著她的形銷骨立,往日光彩奪目的女子像一隻雨打後的枯荷,脂粉一層層塗抹,面目全非,白得病態,豔得觸目驚心。
她像個濃妝豔抹的跳樑小醜,再度走進心上人的宮室,連爍看著她,難以遏制地厭惡蹙眉。
她端正行了禮,對著連爍笑得無力,“皇上不願再見臣妾,臣妾知道。”
連爍不欲廢話,漠然坐在榻上冷眼瞧她,“既然如此,貴妃還有何事非要面聖?”
她面容如同蝴蝶單薄的羽翅,亦如風中搖曳的藤莖,有些痴戀地看著他面容,像貪得無厭的竊賊,偷來再多一眼傾心,“臣妾今日,是想給皇上講個故事。”
連爍劍眉蹙得更緊,瞧著她默然無語,祁桑跪在原地,自顧自道,“八年前,臣妾待字閨中,出身樣貌無一不好,何嘗不是當初皇后娘娘那般,受許多達官子弟青睞,意欲登門求娶。”
連爍緊繃的唇角看不出情緒,她只好撐著笑意往下說,“臣妾是見過皇上的,早在皇上看得到臣妾以前。先帝爺萬壽節,皇上作為皇子賀禮,一把劍舞得風流百轉,臣妾便在席間,看得如痴如醉。”
她兀自笑了聲,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皇回想不起的模樣,搖頭自嘲,“皇上自然不記得,那一日,於皇上而言不過尋常,可於臣妾而言……便是這一生了。”
連爍終於有些鬆動,看著她輕聲道,“你恨朕。”
她想起幾日前問了那個女人同樣的問題,便笑出聲,有些咳喘,只擺手搖頭,“不管皇上信不信臣妾,臣妾從未恨過皇上。臣妾只恨自己,到了今日,卻仍不似皇后那般跪在這裡,為了母族求情肯放棄一切,臣妾仍是想著自個兒,想著皇上。”
連爍看著她,神情變得複雜,不知是愧疚還是恨意,“朕一開始就告訴過你……”
她打斷他,點頭道,“是,一開始皇上便告訴過臣妾,鍾離家與祁家,一死一生,臣妾家族與臣妾,是該死的那個。臣妾哥哥這些年已盡其用,卻不甘命運反了,無疑死罪一條,是以今日臣妾不是來向皇上求生的。”
連爍知道她要將話說完,便不再打斷,眼瞧著祁桑膝行幾步,將頭靠在自己膝頭。他僵直著身子,強忍厭惡,想要推開她的手懸在半空終是頓住,聽女子喃喃道,“臣妾從未想過,皇上會登門提親。自打皇上娶了皇后進府,臣妾便有所耳聞,皇上疼愛極了丞相嫡長女,你們二人,是京中恩愛夫妻的典範。”
她有眼淚,帶著渾濁的一生,緩緩落在帝皇龍袍之上,因著面板相依的溫度,尚且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