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面前的老人就像他的另一個師父。
不過他問的是一個更具體的問題:“一國是誰的國,天下又是誰的天下?”
“當年培炎窮兵黷武,四處討伐,以致內憂外患。殿下起兵從祁山打到大諸。一路上斬關奪隘,擊潰八路藩王、十三道守衛部隊,共計五十萬士卒倒在通往大諸的道路上。九獄之戰期間拓陵之爭鬼域與青龍族投入大軍何止百萬,不計其數的將士血撒疆場。當年殿下與青龍廷因為一時意氣之爭,而致天下生靈塗炭。青龍廷雖死,血脈猶存於世。臣下不曾親身參與此戰,亦知此戰慘烈前所未見。”
王斯駁斥道,“國主為一國之主,身系一國輕重,統御萬民。又豈是你等可以質疑的?”
幽泉深吸了一口氣,“王斯,你們都退下!沒有我的命令誰敢再次上前,連帶先前違抗戒嚴令兩罪並罰,定斬不赦。”
王斯知道這次可沒有商量通融的餘地了。從察言觀色裡就可以知道幽泉是想要靜靜了。作為從祁山跟到大諸的老臣,他對幽泉秉性的揣摩不能不說是相當透徹。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和國主談條件,什麼時候必須服從命令。所謂伴君如伴虎,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不需要敵方間諜刺殺,處在位高權重,還代國主處理政務,這樣危險的位置足夠讓他的腦袋被幽泉搬幾次家了。對待失去自己信任的大臣,幽泉還會好心地替他們專門準備一副棺材。王斯自己可不想躺進去。
王斯自覺地後退,沒有半點的遲疑。眾人跟著他後退,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幽泉的視線裡。
幽泉看著修川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現在還不能回答,因為我沒有一個答案。”
修川點點頭,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他看著幽靜,“小丫頭,你在此出現跟我見最後一面也算有緣。過來,我送你一個禮物。”
幽靜看向幽泉,惶恐地用眼神詢問他的意見。她還記得自己從背後偷襲修川的那回事呢!心想這老頭子要是記仇,一掌把我給拍死了怎麼辦——先前自己可不是沒有這種遭遇。
“前輩叫你,去吧!”幽泉面無表情語氣裡卻透出一股酸溜溜的情緒說道。
幽靜如遭雷擊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敬愛的國主竟然讓自己主動送到那個怪老頭手裡,難道國主不擔心自己被老頭一掌劈了嗎?幽泉的表情則一成不變地表達著“快過去,別磨蹭。”幽靜心下一黯,想道,“國主又有什麼理由去在意一個小小的幽魂衛的生死呢?”
幽靜滿心冰冷地走向修川的時候回頭依依不捨地望了一眼幽泉,也許她早就準備好死去,但是萬萬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國主讓自己送死。不過既然是國主讓自己去做,那麼又有什麼好說的。但她還是感到同修川的那一掌落下時一樣的悲哀——不是對未知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於塵世的眷戀,說到底也許只是對某個人的留戀。
修川慘淡地對著幽靜笑了笑,把她的手握過來,幽靜閉上了眼,酸楚的情緒如不斷的海潮向她的心房襲來。原來自己一直認為在國主的庇護下可以躲過一劫,可終究還是要死在這個怪老頭手裡。如果是這樣國主還不如當初就不要救她,讓她一掌被劈死。明明在絕望中挺過來,她以為抓住了絕望的茫茫大海中一根救命稻草,到頭來還是要面臨不可逃避的最初所要承受的命運。
幽靜心裡沒有更多的痛苦了,只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偷襲過那個怪老頭、從來沒有來過壘玉山、從來沒有加入幽魂衛、從來沒有進入大諸城的宮殿、從來沒有碰見那個被她誤認為是女子的恍若畫中人的國主、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上。
修川把一個手掌貼在她手心,兩人掌心相對,幽靜緊閉著眼,修川看向幽泉,後者眼神中帶著崇高的敬意和沉重的惋惜。修川再一次擠出慘淡的笑容。沒有再說什麼。
一股火熱的灼燒感從幽靜的手上傳來,接著好像有一股龐大的熱流沿著手心的經脈向全身擴充套件。她的血液攜帶著這種熱流似狂風驟雨般地衝擊著周身的每一處經脈。
幽靜不知道怪老頭想怎麼樣,心裡不由地叫道,“你要殺我就一掌打下來,讓我死個乾脆。弄這個花樣幹什麼?”
她的神志在這道熱流的衝擊下漸漸變得模糊,眼裡的夜越發地黑了。
“這樣就死了嗎?”幽靜心裡最後想道。
不知過了多久,她腦袋昏昏沉沉地轉醒,隱約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人好像是叫什麼幽泉來著,她捂著腦袋,努力地在試圖想起一些東西。
“你醒了。”幽泉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