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座的各位,祖上與太祖皇帝開創江山的,現下也都是公府豪門,朝中大員,可想一想我們的祖上,有哪一家沒有先人血染沙場、馬革裹屍的。我們的先人有功於社稷,所以,我們現在得以共享江山,子孫富貴。這些,不是白白得來的,一樣是先人遺澤。”
“當然,也得有良心的皇帝才能記得我們的先人曾為江山付出過什麼,陛下是個有良心的人,先帝也是這樣的人。”謝莫如就有這種天生的政治才能,她似閒談般將往事娓娓道來,既不乏些瑣碎小事,又能將話題引至國家大義上。甭看老穆家才是土鱉皇帝第二代,在座的誥命們卻多有世族出身,大家忍了這些年慈恩宮的不著調,哪怕文康長公主比慈恩宮強些,但文康長公主論起政治風度,較之謝莫如也多有不如。謝莫如只要不翻臉,這種政治風度,簡直是教科書般的完美,她對於氣氛的調節,對於話題的把握,絕對可以躋身於一流的政治好手。謝莫如先說了穆元帝對她一向的照顧,接著又說到太祖皇帝與諸勳貴開國時的艱難,有了足夠的鋪墊,她方轉入正題。謝莫如身子微微斜籤的坐著,雙手自然的疊放在膝上,眼神淡定的掃過這滿室誥命,道,“按理,先帝與輔聖公主是世祖皇帝的骨肉,靖江王不過是先帝同母異父的弟弟,就像靖江王說的,他是前朝江南王的後人,這原也不差。只是,靖江王或許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如何過身的。彼時,先帝尚未立國,但也已是一方諸侯。靖江王生父意圖謀取先帝兵馬,事敗,江南王一系為給先帝一個交待,殺了他,以其父之頭顱,向先帝求和。”
“當然,彼時,靖江王尚年幼,其生父所為,與他無干。咱們東穆國法,哪家滿門抄斬的罪過,十歲以下的幼童還得赦其性命呢。但,先帝待他,可不只是赦其性命這麼簡單,先帝立國後多年無子,一度有以他為儲之意。當初,其父謀事未成,靖江王因年幼受到驚嚇,晚上不能安眠,先帝夜夜帶他在身邊,哄他入睡,後來更是親授其文武功課,教他治國方略。就是世祖皇后的孃家程家都看不過,心有不服,反正先帝沒兒子,靖江算什麼,憑什麼以他為儲,靖江並不姓穆,他們程家也是先帝親孃舅家,靖江難道就比程家人尊貴麼?為此,先帝勃然大怒,怒誅程氏一族。這些,都是為了給靖江王鋪平以後的路。我時時在想,倘當年不是先帝暮年有子,想必,靖江王與先帝也就是一輩子兄慈弟恭的兄弟楷模了。但事情就是這般出意料,先帝暮年有有陛下。”
“靖江王大概覺著,這江山就應該是他的。”謝莫如冷笑,“什麼叫應該是他的?天底下,誰有東西不是傳給自己兒子。有哪個放著兒子不傳,傳給同母弟弟的!難道就因為先帝把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打下的江山傳給自己兒子,先時先帝待靖江為兄為父的恩義,便不為恩義了嗎?”
“這可真是升米恩,鬥米仇了。我實不知,對一個撫養他長大,給他封王賜藩地的兄長,就因為兄長把自己的產業傳給了自己兒子,就讓他恨得咬牙切齒、抓心撓肝、密謀造反這些年的人,知不知道什麼是恩義二字?”謝莫如淡淡道,“他還有臉提我外祖母,當初外祖母輔佐陛下登基,怕是沒少被他恨得牙根兒癢吧!”
“行了,不說這掃興的事兒了,當初我與殿下在閩地,沒少與靖江打交道,他是何等樣人,我最清楚不過。前頭剛與我攀親帶故,接著就弄一夥子人裝海匪上岸燒殺搶掠。我最瞧不得這種藏頭露尾的人了,幸而殿下有所防備,將士悍不畏死,扶風九江宇表兄他們都是新手,因肯用心,再有永定侯這位老將把關,倒也勝了。”
“好了,江南的事,讓男人們操心去吧,咱們這裡,能幫忙的幫一些,幫不上忙的,也別添亂就是了。至於外頭流言,靖江要是能說陛下一句好,他今日也就不造反了。”接著,謝莫如笑,“其實倒也得謝一謝靖江,國有危難,方見忠良。”對胡太后道,“娘娘,開宴吧。”
擺設——胡太后一點頭,道,“開宴!”
☆、第249章 交鋒之十一
此次慈恩宮設宴完全是被載入史冊的一次宴會,連被派來幫忙的於汾於公公都得感嘆,不怪謝王妃少時就能指揮著去謝家傳旨得他險些跑斷腿,人家這是自幼不凡哪。
忽然間,於公公很為當初能被謝王妃使喚的團團轉而榮幸起來。他也有了些年紀,人老成精,何況他們這些內侍,原就是在宮裡服侍人的,察顏觀色是看家本領,於公公當然也瞧出對於謝王妃如此大出風頭的主持宴會,是有幾人那滿面笑容裡帶著些不自在的。譬如,太子妃;再譬如,永福公主;再再譬如,大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