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而每一處看起來都極盡相似。我逐漸累了,放慢了划槳的速度,抬頭看透過紅樹林的陽光,今天天氣很好,我還能看見蔚藍的天空。
迪梅克想要抽菸,但空氣太潮溼了,他是幾次卻點不著,最後一次他燃起了香菸,卻有飛鳥穿梭過樹枝,抖下一片水珠,淋得他一身。於是他厭煩地把香菸扔進河裡,又和我說起話來打發時間。“我母親和我講過一個傳說,愛神是死神的女兒,雖然死神是男性,但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人們總是分辨不出他們來。死神穿著黑色的大衣,給女兒做了一件繡著四百七十朵花的血紅色長裙,但女兒卻總喜歡穿著父親的黑衣。有時她大衣上巨大的連帽遮住頭髮,臉藏在陰影裡,穿過人群,最後向選定之人脫下帽子,問他,你猜我是誰。”
我聽了大笑,我不知道是那小山村裡真有這般傳說、與勃朗寧夫人的詩歌不謀而合,還是他的母親偶然讀了詩歌、就編了這樣一個故事。因為笑得厲害,我沒注意到河道的變化。我急忙改變划槳的方向和力度,把木船調整到正確的路線上,於是放棄把那首詩的結尾背給他聽,只是簡略地說:“死?不是死,是愛!*”
“是首詩嗎,詩人?”
除了喬舒亞,沒有人這麼叫過我。當我們穿過冬季時校園裡結了厚冰的湖面,我一直不停地講著新學來的文學理論,詩人們的奇妙經歷,和一些亦真亦假的傳說,而他通常走得很小心,有時會扶著我,這在旁人看來也許怪異滑稽,我高得過分、幾乎比他高出一個頭,又是橄欖球運動員的體格。而他只是對我說:“小心啊,詩人。”
回憶被他一陣近乎冒犯的笑聲打斷了,“你真是個無望的年輕人,這幾天裡你經歷了那麼多事,而你唯一牽掛的卻是一條結冰的河流。”
我不置可否,向他眨眨眼,繼續划著槳。他洞悉了一切,我沒有必要辯駁。他似乎無意去談論愛情,於是又說起了別的話題,“在我們那群來美國的親戚間,有個人二戰時參了軍,那時我還小,並不太明白他是出於什麼去打仗,但是這把他父親逼瘋了。那可憐的老傢伙不能接受他兒子死了,於是他說這是一場虛構的戰爭,所有人都活著。他說,你看啊,戰爭資訊處是由作家和廣告商人組成的,所有訊息都是假的,他說要去找回他的兒子,他沒有橫渡大西洋,而是驅車南下,一直開去了墨西哥,最後我們只收到他從那兒寄來的信,他說,天啊,這裡全是死人。可是你知道嗎,這在我家族裡,卻是最最正當的一個發瘋理由了。因為戰爭和死亡,而你特別年輕,你不知道世上所有一切都是災難,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災難,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完美,而年輕人們總是不懂得去容忍。”
紅樹林枝葉垂下搖晃,他依然高談闊論,陳腔濫調地說教著,連我父親都沒和我嘮叨過這些東西。而他忽然話鋒一轉,“你看,你也是呀,也許你改變了許多,可是破碎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你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如果他也付出了等同的愛,他會明白,他會試著接受。”
我忘記去划槳了。這段河道水流平靜,船靜止於水上。也許我是個因愛情而盲目的年輕人,但他也非智者。我又划起了槳,這次是倒退,再不往回,我就會徹底迷路,再也離不開這片河流樹林。“你看,問題就在這裡,你洞悉心靈的能力比所有人都強,你完全洞悉了我的內心,而你卻不理解我。”
接下來的話也許有點傷人,雖然他能知道,但我也願意禮貌地稍作掩飾。一路上我都在盡力地不對這個將死之人顯示出厭煩,但對於具有這種天賦的人而言,我作出的努力實在是微不足道。他發愣地注視著我很久,我只是繼續將船往回劃。終於他抿了抿嘴,說:“我憎恨語言。”
交談結束。我沉默地繼續划著船,思緒就像那些飛鳥一般穿梭於林間。此刻我認為,大學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時光,而在這個暑假開始時卻驟然結束,起於我心理上的茫然和疲倦,然後陷入了一片紛亂的變動和混亂中。三天前我為此感到極端憤恨不甘,而此刻我不願再想,因為疲倦終於壓垮了我。喬舒亞和我在大學的一次新生交流會上認識,我們幫忙佈置會場,因為室內太悶,我去開啟了一扇窗,而他也開啟了旁邊的一扇,當我們為這樣的默契側過臉對視時,傍晚的涼風吹動了他垂下的黑髮,突然喚回了不久前消失的夏天。
他去看橄欖球賽,賽後他告訴我他擅長的運動是馬球,我還沒見過他騎馬,就確定他的確擅長於此。因為此前我們沒有這類經驗,所以在心靈的豐饒之前,我們先沉浸在肉‘體的歡愉中。我們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做‘愛,差點搞砸入學後第一次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