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末,蘇蘇與蕭玦共去御書房, 叩謝天恩, 拜別明帝。
明帝囑咐了些心存百姓、勤勉為官之語, 又將一隻護佑嬰兒福壽的金玉長生鎖, 作為賀禮, 賜予蕭玦。
蕭玦在謝過父皇后, 即輕捧著那長生鎖, 拿與蘇蘇賞看,二人見了其上篆刻的“長樂無極”等祝語,不由相視一笑。
而上首明帝見狀,心思更為幽深複雜。那日蘇蘇走後, 他再召齊衡回殿,詢問脈相, 齊衡道確是喜脈, 但懷王妃體寒氣虛, 實是難有身孕的體質, 此番有孕, 其實並不穩固, 即便細心調養,胎兒安妥降於人世的機率,最多也只有五成,若胎兒早些失了還好,若及至成形再失,對母體將有極大折損。
五成麼……
齊衡乃天下第一聖手, 所言絕不會有錯,明帝望著下方眉眼歡喜含笑、與和他在一處時判若兩人的清麗女子,內心艱澀悶堵難言,暗暗平復許久,方沉聲道:“懷王妃……”
蘇蘇忙斂了笑意,垂首恭聲道:“父皇。”
明帝沉『吟』半晌,終只道:“此去路途辛勞,山高水長,務必保重身子…………”
蘇蘇立道:“兒媳知道,兒媳定會珍重腹中皇裔,細心呵護父皇未來的孫輩。”
明帝摩挲著手中的古玉,凝望著那裙裳如煙的清執身影,輕呵一聲,“好”,聲音漸沉,“好得很。”
待那身影,與她身邊男子,如一對璧人,含笑攜手而去,明帝望著那空『蕩』『蕩』的階下許久,終耐不住,將那古玉狠狠摜在地上。
殿內立時惶恐跪倒了一大片,而曹方望著那飛了一地的古玉碎片,心中卻終於鬆了一口氣,陛下終究選擇了祖父的身份,對懷王妃放了手,只盼此等皇家不軌秘辛,就此淹沒在時光裡,陛下復為先前清明,為千古一帝,彪炳史冊,不留任何汙點,供後人指摘。
蘇蘇昨日已與虞家上下道過別,蕭玦亦與姐姐、姐夫辭別過,但樂安公主怎放心地下唯一的胞弟,一直送到了城門外幾里處,猶要再送,為駙馬謝意之笑勸道:“好了,公主,殿下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怎還當孩子看待?”
樂安公主聞言一笑,終於停住了送別的腳步,拉著蘇蘇的手笑道:“你竟比我先做母親,世事也真是有趣。”
蘇蘇淺笑了笑,樂安公主又在她耳邊輕道:“阿玦起先確實對不住你,可他會用一生來償還你,既有了孩子,以後便好好過日子吧。”見蘇蘇聞言點了點頭,心下愈寬,與他們揮手作別,直至車馬隊伍化為黑點,方垂下了手臂,與謝意之挽手回京。
儘管起先,只視這孩子為擺脫明帝的籌碼,可隨著時日漸長,感受著他/她在她懷中的律動,蘇蘇真有了為人母之感,對腹中生命,也愛意漸濃。
但天不遂人願,儘管眾人萬般小心,因著先天不足兼車馬勞頓,這個孩子,終折損在數月後的定州驛站中,佩雲、阿碧等俱是沉痛難言,雲綺容見那血水,亦是緊抓著蕪香的手,紅了眼眶,蕭玦一夜之間,如憔悴滄桑了十歲,待蘇蘇終於醒後,勉強忍住內心傷痛,百般寬解安慰她,“我們都年輕,還會再有孩子的,你養好身子最重要,別太傷心。”
蘇蘇對失子的傷懷之情,亦出乎了她自己意料,儘管已是天高皇帝遠,已借這孩子擺脫了明帝,但在得知失去他/她的一瞬間,原來,心還是會痛的。
但時間,漸會撫平一切傷痛,蕭玦身為監察史行走天下考察吏治,而蘇蘇每至一地,或與阿碧、雲綺容等把臂同遊,於自然山水、煙火市井中,排遣憂思,舒緩心情,或與蕭玦一處,觀他監察吏治,瞭解煊煊大周朝江山背後,官場之捭闔,民生之哀艱。
雲綺容原為世家小姐,雖精琴棋書畫、博覽群書,但都是紙上得來,何曾如此親踏塵泥,脫離後宅女子之爭,行走廣闊天地之間。在越來越多地接觸民間疾苦,體驗世間百態後,她心胸愈發開闊,漸將那最後一點爭位的心思,也拋卻乾淨了。在面對蕭玦,感慨自己位置尷尬的同時,也只能感嘆此生確實無緣,不過是自己白做了多年的閨夢,終究空付流水而已。
儘管大都在遠行路上,通訊不便,但京城的訊息,還是陸陸續續傳來,其中最令人驚訝的一樁,便是“如妃”柳瑟瑟一事。
據傳,金秋時節,南詔國獻貢女十人,中有一位名為柳瑟瑟,堪稱絕『色』,明帝甚寵,於短短數月之內,即將她從最末的娘子,晉位為妃位,使她以無所出之身,與育有皇子的賢、淑、麗三妃並列,乃是明帝登基以來前所未有之事,以致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