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老師課間急匆匆地跑到家屬院,前面是教學樓,後面就是食堂家屬院兒,也是磕磕絆絆不平整,這地方從淌水崖到鎮上,也還是山區。
那臺階爬的人氣喘吁吁的,她還在哺乳期呢,大冬天地就腿軟,到家孩子就嗷嗷哭,沒辦法,家屬也上課去了。
倆人能錯開就錯開,錯不開孩子就扔這裡一節課,急匆匆帶上門,就看小被子給孩子捂著臉了。
不知道怎麼掙開了小褥子,胳膊給挑起來被子了,她趕緊抱起來,好容易哄好了,餵奶冰涼的,等放下孩子看爐子,爐子已經滅了。
煤球也就是一節課燒著,她也還年輕,在家裡都是爹媽一早生火看火。
手裡的勾條來回倒騰還是不著,出來一點菸嗆得人難受。
“砰——”
手裡的勾條等著晚飯時候,就砸在進門的那個人身上去了。
“要麼你媽來看孩子,要麼就別過了。”谷老師板著臉,心裡跟死的一樣,年輕漂亮的臉蛋也禁不起這樣的磋磨。
是的,有個孩子了,生活由幸福就變成了磋磨。
對孩子有時候都愛不起來,這個孩子都是她的一樣,磨得她五臟六腑都疼,疼麻木了就不是自己的了,自己都無所謂了。
丈夫也板著臉,又開始了,又開始作了,沒吭聲,先去做飯,然後再去抱孩子,“你先吃。”
好歹還搭把手,谷老師冰冷的心也暖和一點了,“再去跟你媽商量商量吧,今晚上就去。”
丈夫能去嗎?
能去,但是結果他自己清楚。
不禁當媽的清楚兒子,當兒子的也清楚自己媽。
但是不去老婆這裡又沒辦法交代的,這日子糙的人跟皴裂了一般。
沒等到春風暖,反而等到了春風刀。
蘇北冬天的夜裡冷的人握不住把手,他生平第一次求自己媽,車把上掛著老婆生產沒吃完的營養品,孩子生下來就不給坐月子,婆婆說坐不了。
谷老師就置氣,那我就一直住院,你兒子有錢我就住院,最起碼有人給吃喝,最起碼暖和。
婆婆心疼錢啊,最後接回家坐了月子。
條件也不是差,就是有時候育兒理念不一樣,馮老師看著自己媽,還是得笑著,“得給我看孩子去!”
馮老太太當然婉拒,這是一個極其精壯的老太太,也極其體面的老太太,生來也怪富貴的,嘴裡面是說不出來一句難聽話兒的。
“要我去看孩子,我是很願意的,那麼大一個胖孩子多招人喜歡,也能幫你們忙,也能給你們減輕負擔。”
聽的馮老師面帶喜色,是應該這樣的,不要說什麼憑什麼給你看孩子之類的話,最忙最累的時候給看三年孩子,不用多,就三年。
搭把手都感激,不是親兒子,就是別的親戚有困難了,能幫的也幫一把的。
你是親媽你拉我一把,你有餘力拉我一把對不對?
然而老太太就不願意伺候人,“但是我跟你說,我腰不好,我抱不了孩子,我也做不了飯,你們年輕人口味跟我也不一樣,我一個人糊弄著怎麼吃都行。”
我看孩子可以,我就出個眼睛行不行?
你讓我看我就看,手是不好伸一下的,而且最好呢,“給我送到這邊來,飯點再接回去,我中午睡午覺。”
一天三個來回給我跑起來,你看,麻煩不?
馮老師一個研究歷史的,在歷代帝王興衰中游蕩都沒哭,愣是給自己親媽下了一場冰雹,砸的腦殼子都嗡嗡的。
母子情分,第一次看的透透的。
你很好,不給看小孩,沒義務,講這話的人,可能小時候自己一個人長大的,馮老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在旁親家憋不住了,“我就讓她搭把手,就不幹,這是親媽啊。”
“我大哥那時候——”那時候長子長孫出來,他媽可是從頭看到大的。
結果到他這裡就不行,家醜不能外揚,他有些話不能對著親戚說。
覺得掉價,真掉價,不給父母疼。
轉移個話題,看著還在寫作業的孩子,“颯颯是吧,我記得叫這個名,長這麼大了啊?”
其實看著不高,同齡人裡面不拔高,颯颯看他一眼,就跟沒聽見一樣,裝進書包裡面就起來了。
給他媽找補幾句,“你看,害羞呢,平時也不知道喊人,跟人家城裡孩子不一樣。”
農村孩子,少見活潑大方的,馮老師是這樣以為的,他能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