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抓住了他那隻僅存的左手,將垂死的人從水底抱了起來。他的身體忽然輕了很多,奇特般地失去了重量。這種景象,令白螺異常地不安起來。
“明幽巖!”她低聲喊,“醒醒!”
然而,他只是微微動一下,連眼睛都沒有睜開,蒼白的嘴唇翕動著,似乎低低地說著什麼。白螺費力地將他拖上岸,俯首帖在他唇邊,卻聽到了含糊的三個字:
“殺了我”
白螺臉色一變,抬頭看著他的臉。暮色裡,明幽巖的臉色顯得極其蒼白,幾乎隱隱透明,他額心的那一道血痕更顯得殷紅刺目,幾乎要滴出血來!
這是即將入魔的徵兆麼?
他在潭州城裡已經被飛屍咬過一次,幾已成為行屍走肉,此刻在激戰中又被那個邪魔數次咬傷,甚至吞噬了一臂,那麼她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肌膚在一寸寸的變冷,失去一個活人該有的溫度,然而體內的血卻在疾速奔湧,血脈的顏色一分分變成漆黑。
真是諷刺啊一個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人,到頭來卻淪為了邪物?
“殺了我殺了我!”昏迷中的人掙扎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虛弱地喃喃,“否則,我、我就要就要”
白螺凝視了他良久,卻搖了搖頭:“不。”
她將自己的手指伸入口中,咬破,鮮血一滴滴如同葡萄一樣滾落在掌中。等集齊了盈盈一掬,她將手湊到了他的唇邊,低語:“喝吧。”
鮮紅的血沁入了他的嘴角,迅速濡溼了蒼白的嘴唇。明幽巖在昏迷中用力地搖頭,顯然是在用盡了最後一絲神智抵抗著這種強烈的誘惑。然而屍毒在他體內迅速蔓延,無法拒絕的誘惑令他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將那一掬鮮血一飲而盡!
白螺身體裡流出的血似乎有著某種奇特的力量,令他的臉色稍微好轉。那一層迅速蔓延的黑氣也停止了擴充套件,被壓在了他的胸口處,不再上行。
白螺握起白虹劍,切開了自己的手腕。 “不不!”明幽巖喃喃,側開頭,似乎想極力躲避,然而白螺將手腕直接擱到了他的唇上,讓湧出的熱血沁入他的嘴裡。
“別抗拒,”白螺低聲,“喝我的血,支援到她回來的那一刻!”
彷佛再也無法剋制體內渴血的衝動,明幽巖陡然睜開了眼睛!冷月下,白螺看到他的眼睛已經全然變成了可怖的紫色,額心一抹紅痕鮮豔如血,已然再也不是人的模樣。
“明幽巖?”她止不住輕聲低呼。
他沒有回答,只是漠然地凝視著她,眸子裡的黑暗氣息越來越重——忽地撲過來,一把扣住了白螺的手腕,扭頭咔嚓一聲用力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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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寶帶著救兵急匆匆趕回來的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時分。
一道紫光從玉霄峰飛來,落在岸邊,化為兩個人。當先是靈寶,他身後的那個老人鶴髮童顏,羽衣高冠,手中的柺杖乃是古藤製成,形似鶴頭,剔透光滑,呈現出玉石的光澤——正是天台山桐柏宮的主持鶴峰真人,當今天下道教的泰斗人物。
“小心,這裡邪氣很重,似乎出了什麼事。”鶴峰真人剛一落地就皺了皺眉頭,低聲叮囑。靈寶四顧,然而水面空空蕩蕩,不要說人,連那條船都不見了蹤影。
“師父和白姑娘難道已經誅滅了那個魔物?可他們兩個人呢?”靈寶嘀咕著,眼角忽地瞥見了什麼,忽地失聲,“師父?”
仙筏橋的那邊,有一團幽幽的光明滅不定。光裡依稀可以見到明幽巖半躺在地上,背對著他們兩人,埋首似在看著懷裡的什麼東西。他是如此的入神,以至於靈寶連聲呼喚依舊一動不動——他雖沒有回頭,靈寶卻可以看到他的右臂已然缺失,半邊身子上都是斑斑血跡,殷紅可怖。
“師父!”靈寶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你怎麼了?”
“別過去!”在他即將靠近的一瞬,鶴峰真人驀地伸出了柺杖,勾住靈寶的肩用力往後一帶,靈寶被扯得踉蹌後退,一個趔趄跌倒在地。然而,就在同一瞬間,他卻看到了極其可怕的一幕——
師父緩緩回過頭來,嘴裡卻咬著一隻人的手腕,唇齒之間都是鮮血!
冷月之下,明幽巖的臉色蒼白如死,眼眸是暗紫色的,額心的那一抹血色越發妖異。他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靈寶和鶴峰真人,似是全然不認識,用僅剩的左手抱著一個白衣女子,嘴裡咬著她纖細的手腕,鮮血汩汩地流入他的嘴裡。
靈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全身僵硬,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