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產房門前的僕婦將狀急了,趕緊攔住他。
那僕婦頂著主子冷厲的視線,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道:“侯爺,這女人產房,您可進不得。”
自古以來,孕婦產室並被認為有血光,是汙穢之地,男人是不能進的,尤其是當家的男人。
但這僕婦見秦立遠毫不介意,自是知道此話不能說,好在她亦是機靈人,眼珠子一轉,趕緊稟道:“侯爺,你進出幫不上忙,且會帶出亂子,您這一身又不甚整潔,恐驚嚇到夫人,反倒不妙。”
秦立遠垂目,瞟了眼身上成片的暗紅血跡,頓了頓,方放下手。
這般確實不妥。
他焦慮盈胸,又夾雜著說不出的惶恐,只得附在門上,高聲說:“薇兒,我就在外頭,你別怕,乖乖聽話,把咱孩兒生下,可好?”
話到最後,男人低沉的聲音竟帶上一絲哀求。
秦立遠自知小妻子當然會竭盡全力,但他此刻實在心下難安。
從前大夫便千叮嚀萬囑咐,說鄭玉薇年少,懷孕生子比尋常婦人難些,需仔細調養,方能不損分毫。
秦立遠雖今日不在愛妻身邊,但對她的情況確實瞭如指張,他很清楚,差上幾天,小妻子懷孕方足九月。
他的下頜緊緊繃住,喉結上下滾動,一種別樣的惶恐攀上心頭,讓他後脊發涼。
秦立遠心智堅韌,當家多年,即使多艱難的境地,他亦鎮定沉著,上一回嚐到這種感覺,要追溯到年少時父親病逝那會。
舊事倏地滑過腦海,讓秦立遠心臟猛地一縮,他劍眉緊蹙,連忙控制住自己思緒,不許胡思亂想,他家薇兒肯定能好好的。
只是那隱憂卻已揮之不去,尤其等了片刻,產房裡的小妻子並沒有回應他時,他焦慮更深。
秦立遠低頭掃了自己一身血汙,踱了兩步沒能推門,但若讓他離開此處去更衣,腳下卻無法挪動。
他劍眉緊蹙,一腔憂懼愈盛,硬朗的英俊面龐更顯冷峻,來回急急踱了幾步,他站定,沉聲道:“大夫何在?先前替夫人診脈的大夫是何人?”
那頭,王虎急急衝進不遠處的抱廈,把老大夫一把拉起,拽著往耳房行去。
“回稟侯爺,”老大夫拱手,答道:“正是老夫先前替夫人診脈。”
秦立遠心焦如焚,如何有心思聽對方長篇大論,他抬目,盯著大夫,直接說:“休要廢話,夫人如何了?可安好?”
他剛剛廝殺過一場,身上氣勢未完全收斂,凜然之息遠勝平日內斂時,兼之滿身猩紅血跡,此刻又眉目冷厲,那老大夫膽顫心驚,只得抱拳急急回話。
“稟侯爺,夫人雖受驚早產,但之前調養得極好,只要一切順當,影響並不大。”老大夫想了想,又說:“好生調養一段時日即可。”
秦立遠聞言,心下稍松。
只不過老大夫言下之意,是必須在一切順當的情況下,才能影響不大,他想起還未應聲的小妻子,心下又提起。
婦人生產不易,此乃常識,便是秦立遠身為男子,亦能知悉。
他惦記產房情況,偏此刻又無僕婦進出,秦立遠想抓個人問問也無法,他只得從新回到門前,提聲道:“薇兒,薇兒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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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騷動,鄭玉薇並不清楚,一波接一波、一陣緊過一陣的疼痛,讓她神智開始迷糊,方才她似乎聽見夫君的聲音,掙扎應了一聲,便已半昏迷。
鄭玉薇雖早產,但其實一切算順利的,宮口已漸漸開啟了,不過她到底年紀小些,之前又受了驚,陣痛了一段時間,便有些後繼無力。
一股帶著辛甘的苦澀暖流灌進口腔,有一隻手輕柔地按捻著她是下頜,鄭玉薇其實也很是口渴,她下意識張嘴吞嚥,那隻手隨之鬆開,另執起絲帕,輕抹她額上細密的汗珠。
隨著溫熱的甘辛入腹,須臾,鄭玉薇精神一振,清醒過來。
李嬤嬤端著一把青瓷小壺半跪在榻前,她眉心緊蹙,面帶擔憂,一見鄭玉薇睜眼,又驚又喜,忙道:“夫人醒了便好。”
她忙把青瓷小壺再次湊前,對鄭玉薇說:“夫人,很順利的,宮口開了六七指了,你再忍忍,就能把小主子誕下。”
事實上,不知是否是精心調養的原因,鄭玉薇這回生產,超乎尋常的順利,不過一個來時辰的功夫,宮口已開了大半,比普通頭胎產婦好了百倍。
照現在的情形下去,只要鄭玉薇不昏迷,沒有力竭,很快便能順利生下腹中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