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情深,皆始於初見。
她於風光正好時驚鴻一瞥思慕上他,而今往後,孽緣方始。
明德二十六年,她十五,豆蔻年華,出身世家,明媚耀眼,名動臨城。
未嫁他前,她張揚跋扈慣了,有她這般出身,本也不必拘著自己,公府嫡女,當朝皇后是她姑母,壽康宮太后是她族中長輩,父親知政事堂,兄長領御林軍副將,叔父是太學太常,門生故舊遍朝野。
時時事事都有容家在她身後,萬事隨心不必有顧慮,以至於自己都被嬌慣的有些飄飄然不知天高地厚了。
容清淺從不曾見過趙祁曄,唯一有印象的,大概也是他那位寵冠六宮,風華絕世的母親。那時容菲還不是皇后,她也不過四五歲,只依稀記得那麼個舞姿翩躚的身影,一襲淡紫色的雲裳,衣袂翩翩的舞在海棠花樹下,眉眼間帶著媚,低眉淺笑,卻清澈的像泉水一樣。
那時陛下很寵愛她,親自畫圖紙督建了關雎宮讓她居住,拋下朝政帶她去遊江南,甚至要不顧群臣的勸阻立她為後。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般痴迷到近乎言聽計從的盛寵,倒叫人覺出幾分真心的意味。
唯一讓人意外的是,舒妃入宮三年後產下一子,未出滿月便被送去了清黎觀,從此再不入宮一步,後來佳人香消玉殞,趙祁曄孤身一人遠赴淮南半山求學,再不與臨城貴人有牽扯,一去經年,幾乎要叫臨城裡的世故俗人忘記了他的存在。
直到明德二十六年,趙祁曄領了聖諭從淮南迴臨城,容菲若為他設宴洗塵時,才有了亂她心緒的驚鴻一瞥。
京西疊梧山上的荷風殿外,綠竹猗猗,荷香幽幽,那人白衣勝雪,眉目如畫,驚鴻一瞥間,便牽動了她的心絃,要她陷入驀然一笑的漣漪中,生生死死都掙脫不出。
即便十年煙雲流波而逝,她亦將那時的荷香滿池銘記於心。
那日晨起,風光正好,她懶坐在軒窗前的妝臺旁試耳鐺,早早來綵衣苑等她的趙祁暄端著描金花的青瓷盞站在她身後品著香茗。
“阿暄,你可知那個趙祁曄是什麼樣的人?”容清淺對著菱花銅鏡裡照出的趙祁暄的身影好奇的問。
“三弟還未去淮南前,我曾去清黎觀看望過他,當時只是一個穿著青道袍的小孩兒,軟軟糯糯,似乎還挺可愛的模樣,只是多年不見,我也拿不準他此刻如何了。”
趙祁暄眼尖手快的從妝臺上挑出一副攢金枝的琥珀耳鐺對容清淺說,“這個和你那身蜜合色的襦裙很配。”
“這麼會選首飾,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調教的。”容清淺接過耳鐺虛比了一下,似誇非誇的調笑了一句。
她屋裡掛著一件是蜜合色繡凌霄花的襦裙,袖口滾了金色的水紋花邊,與琥珀色配在一起尊貴又不失活潑。
“調教嗎?那自然是清淺你教導有方了。”
“二殿下別冤枉我,我可從來沒有那女兒家的小事叨擾過你!”
“確實不曾。”趙祁暄說,“你不過是上月在金玉滿堂和張相家的小姐爭過玉鐲時,上上月和花月樓的瀟湘仙子搶過雲羅錦時拉我去助陣而已。”
被戳了痛處,容清淺拉著臉把趙祁暄推出去,嘴裡絮絮叨叨的說,“走開走開,我要換衣裳了!”
趙祁暄朗然一笑,負手立在門外等她,晨光熹微,橙色光影漫不經心的傾瀉在他身上,朗月青松,芝蘭玉樹。
容清淺一襲蜜合色的襦裙推開門探頭看向她,青絲垂在腰間,髮間的琥珀簪子將一米陽光折射開,明媚的照進他眼中,趙祁暄抬手摸摸她的頭,而後笑著說,“我家清淺這樣特別好看。”
“本就好看。”容清淺笑著挽過趙祁暄的手臂嘟著嘴撒嬌道,“暄哥哥,我們騎馬去疊梧別宮好不好?”
自打她懂事以後,私下裡就省去哥哥二字,對趙祁暄直呼其名,唯有有事相求或是犯了錯找他包庇時才會甜甜的喊他暄哥哥。
趙祁暄年長他四歲,正是十九,未及弱冠,皇長子早夭,他年紀居長,性子又穩重,所以一眾皇子公主中都很有威儀,唯有容清淺一個,整日沒大沒小的喊他阿暄。
可趙祁暄卻偏偏對這個張揚放肆的姑娘最好。
每每她犯了錯,總是趙祁暄替他去壽康宮太后遮掩,學堂裡太傅佈置的文章,他總會仿著她的筆跡另寫一份替她上交,生辰時收了禮物,總是把最好的留她。
是以這麼多年來容清淺就這麼被趙祁暄慣的愈發肆無忌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