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時無刻,你都能看到那個人的影子,天地萬物,竟都能變成那個人的樣子。
一切是他,他是一切。
這樣不動聲色的霸道,就像那一個人。
日升月落,春夏秋冬,你是不是會想,此時此刻,他在哪裡呢,那裡是不是也和自己這裡一樣,正經歷著相同的季節,掛著同一輪驕陽,沐浴同一片月光?就像你們曾經在一起,無數次看到過的那樣。
或者你聽到一首歌,是不是會突然想起,這一首歌,你曾經和他在某個時刻一起聽過。甚至天上飄來一朵雲,你是不是也會甚至忍不住想,這一朵雲的形狀,我似乎曾與那個人一起見過。
這樣無可救藥,無力迴天的思念,它如此豐沛,如此激烈,卻又如此落寞,如此安全。
它只存在於你的內心深處,沒有人知道,卻讓你備受煎熬。
夜幕降臨的羅馬喧囂依舊,霓虹閃爍,屬於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絢爛而狂野,觸目所及的男男女女,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呼之欲出的快樂,風情萬種,流光溢彩。他們狂熱地親吻,親密地交談,放聲地大笑……
那麼耀眼璀璨的光芒,那麼洶湧擁擠的人潮,世界如此熱鬧,但被這一切包圍的程諾,卻突然感到一股無法言說的孤獨。
他就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孤獨,凍結成了人群中一座冰封的雕塑。
他們的狂歡與他無關,而他的孤單卻無所遁形。
程諾開始恍惚。
他也曾無數次地幻想,有一天,他擁有一個愛人,他愛他,他也愛他,他們心意相通,無話不說,深情摯愛,終此一生。
他也曾無數次地幻想,有一天,他們背起行囊,環遊世界,去日本看四月的櫻花,去美國看壯麗的峽谷,去南美探險亞馬遜叢林,去挪威欣賞瑰麗壯闊的極光……
或者,就像現在這樣,來到這座被譽為永恆之城的羅馬,什麼也不說,甚至也不用並肩而立,只是一前一後,安靜沈默地走。
而此刻,程諾就站在這裡,站在這片歷盡風霜見證千年的土地上,有他自己,也有對方。有微笑友善的人群,也有美麗如畫的風光……
曾經他幻想過的夢裡的一切,都在這裡了,那麼是不是,也可以算是實現了那麼多年以外,他一直以為奢侈的願望。
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心臟某個地方,比從未得到過的時候,還要破得厲害,空空蕩蕩。風一來,過去沒有的依然沒有,而過去擁有的,也被吹走。
原來等待太久得來的東西,早已不是最初想要的模樣。
只是即便如此,想要的心情卻沒有比過去減少一分一毫,甚至還更兇猛,藏在心臟最深最嫩的那一塊,每跳一下,都是聲嘶力竭的叫囂。
命運將他變成這個樣子,短淺又貪婪,只要得到一點點愛,他就死死護住,不能放開。
哪怕這一份愛帶給他的傷害已經和給予他的快樂一樣多。
痛苦和幸福都來自同一個人,他要怎麼忘卻。
他就像一個小氣的守財奴,明明不是兇惡狠毒的個性,明明怕得要死,軟得要命,卻偏偏竭力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把他這一生最珍惜的寶貝緊緊抱在懷裡,抱得那麼緊,那麼緊,誰來都不給,誰也別想搶,卻忘了低頭看一眼,他的掌心早已被刺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他只顧得抱緊他好不容得來的寶貝,卻忘了,他也是人,他也會痛,他也會傷。
然而他寧願忍受自己遍體鱗傷的疼痛,也不想放開懷中那一抹來之不易的溫暖。
那是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寶貝。
他過了太久孤身一人的日子,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但秦深來到他的生命,讓他像是在無盡的黑夜裡第一次看到了光,在冰天雪地裡看到了第一朵花,在黑白兩色的水墨畫裡染上了第一滴驚心動魄的色彩──
他終於意識到之前的人生是多麼無味,多麼蒼白。這讓他怎麼能放,怎麼能在看到這世界原來可以這麼瑰麗的後,再回到那樣冰冷絕望的世界!
突然程諾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看看那個男人。
看看那個騙他傷他,卻仍然讓他無法忘懷,放不了手的男人──
然後用盡全力,拼了命地忍住這股羞恥的慾望。
推車的雙手攥得通紅,細白的手指痙攣般地顫抖。
程諾絕望地閉上眼睛,感到溼溼的熱意在眼皮底下瘋狂地湧。
如果這裡真有永恆,就讓時間靜止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