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吃飽喝足,那孩子的哭聲已是若有似無,憋著嘴,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杜慎言見他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蹭了一身血痕,上上下下檢視了一番,發現都是些皮外傷。暗暗鬆口氣,輕輕搖了搖他:“你爹孃呢?”
孩子尚幼,抽噎著說不清話,杜慎言耐著性子聽他顛來倒去了一會兒,只聽明白一句“爹爹叫娘跑,娘抱著阿苗跑,摔了跤,阿苗痛”。
小嘴兒一癟,又“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杜慎言只得抱著他哄。許是填飽了肚子,又哭得累了,那小孩兒哭聲越來越低。杜慎言哄得口也幹了,手也酸了,一低頭,發現那孩子竟已睡著了。
頓時便如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地將他放到床上。一個人坐在床邊望著孩子發呆。
他原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半路多出來個娃娃,擾亂了他的打算。這孩子來得莫名,他沒弄清之前,是不能安心走的。他也不知道這妖怪撿一個娃娃回來,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想到妖怪,又不免想到它迥異於之前的樣貌。不知道這些天妖怪去了哪裡,又怎麼會變了一番樣貌。
一時之間,只覺疑慮重生,思緒萬千。
書生這邊憂心忡忡,妖怪卻仍同往常一樣,不帶半分心思。
它去了一會兒,又返回洞裡,手上抓著一把赤朱草。
杜慎言看它把草藥揉碎,粗手粗腳地去敷那娃娃的傷處。它下手沒個輕重,戳的娃娃睡夢中直哼哼,嘴一癟似又要哭出來。
杜慎言連忙接手:“我來。”輕手輕腳地幫娃娃敷好藥。
待忙完了,一人一妖相對無言,洞內一片沉寂。不知過了多久,書生終於忍不住打破寧靜。
指著那小肉團兒,嚴肅地問:“哪裡來的?”
“撿的。”妖怪還是那句話。
杜慎言揉了揉眉頭,嘆了口氣,換了個問法:“他爹孃呢?”
妖怪臉上沒有什麼神情,心中卻思索了一番何為“爹孃”,“爹”是書生口中那個為他起名字的人,“娘”就是生了這孩子的人。這三個人應該是要在一起的。
但是它撿這小東西時,是沒有見到旁人的。
於是很誠實地道:“不知道。”
“那你從哪兒撿了他?”
“山窩裡。”
杜慎言耐著性子,一點點問,也虧得他聰明,抽絲剝繭,旁敲側擊,好一番工夫,終於明白了大概。妖怪路過時聽到哭聲,循聲而去,扒開茂密草叢,發現裡面正趴著一個軟軟的肉球兒。妖怪覺得新奇,便將他一把抓了起來。提著他四處找了一番,沒見到半個人類蹤跡,再看到這肉球兒一身細碎傷痕,也不顧他哭叫掙扎,把人直接拎了回來。
“晚上,有狼。”
杜慎言明白它的意思,面色複雜地望了它一眼。
這孩子的父母應是在途中遇上了意外,把孩子給丟了,不知這孩子雙親是否安在。
想到此處,不由又揉了揉額角,轉了話題:“此事我大概明瞭了。你……這又是怎麼回事?”
“……”
“這些天,你又去哪裡了?怎得又變了一個模樣?”
妖怪仔細觀察書生神色,心中若有所思,突然湊近杜慎言,深紅雙瞳定定地注視書生漆黑雙眸,似要從中看出些什麼來。
杜慎言心中一跳,下意識地後仰:“做、做什麼?”
“這幅樣貌,喜歡嗎?”
杜慎言聞言愕然,不明這妖怪為何這樣問他,又覺得這問題莫名的不太對勁。見妖怪這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的尊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那妖怪執著地盯著杜慎言,見他沒應它,垂下了眼皮,自語:“看來是不喜歡了。”
書生問它這些天去哪兒了。
它不過是下了一趟山。不是山下的小村子,而是真正的人世。
它只是想弄明白,那裡究竟有什麼好,惹得書生心心念念都想回去。
初入人煙繁雜之地,並未作任何修飾,自然是引得眾人驚慌四散。“妖怪!”“鬼啊!”慘嚎聲此起彼伏,一派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妖怪不解,望著四周兵荒馬亂的景象,看著那一張張驚慌恐懼的面容,驀然想起初次相遇時的書生,同他們一般的神情。
它雖懵懂,卻也並非純白如紙,尋了一處水窪,低頭瞧自己模樣。水面上倒映出一張猙獰面容。自它出生,對自己這張臉從來不曾在意過。蒼莽山林,它能讓萬物俯首稱臣,自然靠的也不是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