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狗在等它。
她推開自家的院門,屋裡屋外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灶火也是涼的。她納罕起來,疑惑地來到院門口站立了一會兒。她聽到鄉政府那邊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就疾步趕向那裡。
首先映入文香眼簾的是黑壓壓的人群——幾乎所有的馬家崾峴人都在這裡。奇怪的是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竟然沒有一點聲音!
“怎麼了?”她拉住身邊的一個小男孩,壓低了聲音問。
“喜子、雙柱他們死了,都死了……”小男孩怯怯地說。
她一下子推開男孩,問:“你說什麼?!”
小男孩又說了一遍,最後說:“紹平也死了,你看。”
文香順著男孩的手望過去,她看到了紹平的屍體,也看到了在屍體旁邊掙扎的玉蘭嬸。
世界“轟”的一下在文香面前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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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傷逝(3)
馬漢祥蹲在地上,狠狠地敲打自己的腦袋,然後才站起來,輕聲招呼幾個婆姨女子,讓她們扶玉蘭回家去,開始安排紹平的後事。
他讓兩個懂得木匠手藝的人連夜打製棺材,不單是為紹平,還要為喜子、雙柱、友娃和狗剩打製棺材。按照當地風俗,入土為安,沒有屍首的死者,即使在棺材裡放一些死者生前穿用的衣帽或者心愛的物件也要下葬——在目前,這也是安慰這些孩子的親人的唯一辦法。
馬漢祥作為鄉長,忍住喪子的悲哀,連夜趕往崤陽縣城,向白旭縣長報告去了。他堅決地拒絕了赤衛軍隊員護送。
留在馬漢祥身後的馬家崾峴人則繼續沉浸在可怕的悲哀之中,悲哀著的不僅僅是死者的親友,而是所有生於斯長於斯的人。瀰漫在所有人心頭的悲哀模糊了紹平之死和其他那些死在對岸的人的界限。人們開始安慰那些像玉蘭一樣失去兒子的人。也有的人開始安慰玉蘭,但是玉蘭什麼也聽不到,她現在什麼也聽不到。
那個凝固著的群體開始消散,開始沿著馬家崾峴狹窄的街道向各自家裡蠕動——他們好像突然意識到聚集在一起會放大悲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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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愛與死(1)
一下子死掉五個後生和一個軍人,即使在殘酷的戰爭年代也是很大的事件。我很想了解這件事發生以後,在較為廣闊的背景上引起了怎樣的反響,我想當然地以為會在歷史記載中找到有關記述,為此,我專門請教了洛泉市黨史資料徵集辦公室的專家,想請他們為我提供一些必要的細節,比如——為什麼會發生擔架隊員被遣留在敵人腹地這樣的事情?誰應當承擔指揮上的責任?在這個事件之後,當地政府、有關部隊採取了什麼措施安撫死者的親屬?那些應當承擔責任的人究竟承擔了什麼責任?他們受到了怎樣的處罰?
我在電話裡得到的回答是:在洛泉市的歷史檔案中,不僅沒有我關心的那些事情的記載,甚至沒有關於那支擔架隊的任何記載。專家的結論是:這可能是一個傳說——我們都知道,傳說是無法進入歷史的。
我無法反駁他們,但是我仍然不想放棄,追問了一句:“當然,我們可以認為這是一個傳說,請問您聽說過這個傳說嗎?”
專家顯然認為我的問題已經超出了他的工作範圍,冷冷地說:“我沒有聽說過。”還沒好氣地找補了一句:“我從來沒聽說過。”“嗵”的一下,電話掛了。
現在的人都沒耐心,我已經很感謝那位專家回答了我那麼多讓人煩心的問題。讓我感到不舒服的是,在那位不願意多管閒事的專家面前,我簡直就是一個神經不大正常的人。不過這也沒有什麼,用阿Q的方式想一想,一個人活在世上要做一些事情,就難免會被人認為神經不正常或者乾脆就是一個傻瓜,心裡也就釋然了。
這樣,在我給讀者的敘述中就造成了一個遺憾:這個事件的某些關鍵環節出現了很難作補充的空白。我無法責怪故事最初的轉述者吳克勤,因為他不承擔科學地完整地敘述故事的責任,他僅僅是在敘述一個故事。看來我們的故事先天地就帶有某種程度的缺陷。當然,任何一部小說都應當遵從於藝術規律對殘缺進行彌補,使它至少在邏輯上完整,但是這並不是無條件的。有的東西能夠彌補,有的東西就不能夠彌補。我認為我在上面列舉的那些缺項就不能用虛構來彌補。所以我無法臆造某些細節,在這個部分,我必須放棄小說家進行虛構的權利,不講述沒有的東西。
我現在敘述真實存在的東西——這也是吳克勤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