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響起,程鈞不自覺的傾聽,那是——
“當——當——”
震耳欲聾的鐘聲驟然響起,一聲聲如同獅吼雷鳴,砸在人的心頭,聲音之中,彷彿有特殊的節奏與氣場,震撼著心靈。聲音暫停,嗡嗡的回聲還久久的盤桓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梵音!
程鈞氣息被梵音阻的一滯,身子下意識的彈起來,驟然睜開眼,目光如電,掃視著周圍。
驟然睜眼,眼前只是一片白色的天光,片刻之後,景象才慢慢地清楚。
只見眼前是一間破敗的堂屋,正前方擺著一個神龕,神龕前擺著一隻大碗,插著三支忽明忽滅的香火,在另一邊的橫樑上,掛著一口巨大的銅鐘,兀自微微震動。而站在銅鐘前推著鍾杵的,卻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小和尚。
十一章 恍惚如煙去
程鈞驟然清醒,目光掃過來,那小和尚一怔,本來要打鐘,動作也是一停,兩人四目相對,目光在空中一碰。
空氣中氣氛一凝,過了一會兒,還是那小和尚咧嘴一笑,道:“醒了?”
程鈞嗯了一聲,開口道:“孩子,你過來。”
——氣氛又是一陣尷尬。
小和尚瞪大了眼突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程鈞老臉一紅,剛才在大道幻象中呆久了,彷彿又回到了前世,一時順口而出,用了前世的口氣。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回到了少年時代,和眼前這小和尚不過年紀相仿,剛才的稱呼殊為怪異。
那小和尚見他依舊尷尬,再次道:“阿彌陀佛,總算把你叫醒了。你這一日一夜一直不醒,我真怕你出什麼事情。”
程鈞奇道:“我能出……什麼事?”
目光移到那口懸掛著的大鐘上,心中一動,緩緩站起身。身子站起,他才發現,剛剛自己是躺在廳堂正中的地板上,身上穿的竟不是原來那件繪製了鬼畫符的單衣,而是一件厚厚的皮草。
站起身來,只覺得身處的小廳堂實在矮小破舊,長寬不過十餘步,四面牆壁早已裂了不知幾道口子,穿堂的冷風呼呼的往裡竄,屋裡的溫度只怕比外面還低些,窗簷上凍得都是一條條的冰柱。
廳堂正中央,那口大鐘也有一人來高,吊在樑上,離著地不過數尺。有這麼一口大傢伙在,顯得小廳堂滿滿當當。程鈞甚至覺得,真難為自己剛剛怎麼躺得下。
這裡……大概是被遺棄的破廟之類吧。
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程鈞的注意力很快便轉移到那口大鐘上,走過去用手指在鐘身上一劃,那鍾乍一看不起眼,在鐘口沿上卻暗刻著一串銘文,環繞鐘身一圍,因為是暗紋,若不在陽光下細看,原是不易察覺,但用手指細細撫摸,卻能感覺到指尖傳來的厚重觸感和隱藏更深的禪意。
果然是一口梵鍾。
雖然只有一串三個字往復的銘文,不過相當於道家一件最次品的法器,但佛家傳法想來浩蕩正大,對於邪祟頗有震懾,佛鐘更有當頭棒喝之效。只憑這一件法器,就足以將五感閉塞的程鈞強行喚醒。
程鈞轉過頭問道:“你可是想用此物來喚醒我?”倘若這鐘聲早響片刻,他還在大道之中,不免被強行喚醒,一番功夫自然戛然而止,那場造化說不定也不能開啟。雖不說誤了大事,但終究是失去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小和尚見他的神色淡淡,無喜無怒,但通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心中只感覺一陣壓抑,沉沉的嗯了一聲,就見程鈞微微一笑,神色登時舒展開來,道:“有心了,多謝。”輕輕一拱手。
這麼一笑,小和尚登時舒了一口氣,放鬆之下,竟輕輕的捶了他一下,道:“你嚇我一跳。”
程鈞一笑,倘若是當年的他,這時早已經心存疑慮,懷疑那小和尚是否故意害他,拔劍亂砍也是有的。當初他想人總是往陰暗處想,越想就越是想不開。然而現在卻已經朗闊通達了許多,別說那小和尚不曾誤了他修行,就是真誤了,他也不惱,不是無嗔無喜,大徹大悟什麼的,只是看得開了,就不將尋常事放在心上。
程鈞含笑道:“在下程鈞,不知小高僧法號?這裡是哪裡?”
小和尚搖手道:“高僧不敢。這裡是萬馬山馬尾峰,我是這小廟裡的小沙彌,因為不曾正式剃度,也沒有法名。我俗家姓崔,這個名字……嘿嘿……”神色閃過一絲忸怩,躊躇不說,想來俗家名字高雅不到哪去。
程鈞便不再問,道:“原來是崔師傅。”
小和尚低聲道:“聽著像個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