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回過神來,凜然說道:“我是胡一刀之子胡斐,當年虎口餘生下的那個小嬰孩。”說完身子往後一躍,右足一勾,逕將地上一根枯木踢起,單手提木一立,將那一路胡家刀法施展開來。
只見他步法凝穩,刀鋒迴轉,或閒雅舒徐,或剛猛迅捷,一招一式,俱是勢挾勁風。苗人鳳凝神觀看,見他所使招數,果與胡一刀所傳刀法一般無異,但心中仍是不信當年那個小嬰孩竟能死而復生。
胡斐一路刀法使完,神采奕奕,絲毫不見喘息之聲,立身說道:“苗大俠可知寶樹大師何許人也?”
苗人鳳道:“怎麼?”胡斐走上幾步,說道:“苗大俠,寶樹其實就是當年滄州客店裡的那個跌打醫生閻基了。”當下將平阿四如何冒險救出尚是嬰兒的自己一事說了,又將當年商家堡雨中相遇,乃至如何從閻基手裡要回失落的刀譜等等過往,從頭到尾簡略的說了一遍。說到後來,也把自己與杜希孟杜莊主糾葛一事細說明白,何以會有今日之約,又如何會陽差陰錯的遇上苗若蘭之事解釋清楚,而這一切的恩怨宿仇,無非就是因為自己乃是胡一刀的兒子而來。
苗人鳳一路聽來,卻是愈聽愈奇,那裡想得到二十幾年來,心中早已認定必死無疑的那個小嬰孩,如今竟然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先前見他滿腮虯髯,根根如鐵,一頭濃髮卻不結辮,橫生倒豎般有如亂草,這副仿如胡一刀同個模子給刻出來的樣貌,要說他不是胡一刀的親生兒子,那是任誰也說不出來的。
苗人鳳此刻心中當真是萬千感慨,一會兒想到與胡一刀夫婦相處數日的豪邁情景,一會兒又想到商家堡那場昏天暗地的滂沱大雨。那一日,是他此生真正體悟到什麼是空有一身絕世武功的絕望與無奈,什麼又是叫做心如刀割下的愛恨交織,諸般往事,歷歷在目。這時稍一細想,是了,一群鏢子手聚在大廳裡頭,幾個穿著侍衛服飾的官人,另一頭是田歸農與自己愛妻相偕坐在地下;他們身後的不遠處,似乎便站著兩個毫不起眼的一大一小之人,身上衣著鄙俗寒傖,那裡想得到,那臉有刀疤的,竟是當年滄州客店裡灶下燒火的小廝,而小的則更是胡一刀兄弟故人之子?
苗人鳳心痛欲裂,兩道淚水禁不住的簌簌而流,心中叫道:“胡兄弟,胡家大嫂,你二人在天之靈庇佑,這可憐的孩子終於歷經萬難的活了下來。”心情激動下,忍不住仰天狂吼而叫,往前一把抱住了胡斐身子,久久不能自己。
胡斐經他雙臂一抱,身子有如給兩道鐵箍緊緊圈住一般,心裡一驚,便要欲來掙脫,卻那裡能動得了半毫?胡斐這時驚疑未定,一顆心七上八落的跳個不停,不住想道:“他是殺我父親的仇人,為何知道我沒死卻這般高興的忘了形?他這般抱住了我,當真是心情激動,亦或是別有用心?我這時只須雙掌全力一送,他那裡還有命在?”
胡斐現下的武功修為早已不在苗人鳳之下,如要來避開他雙臂突如其來的一抱,原非難事,但他眼見苗人鳳真情流露,實非作偽,心中不免混亂非常,也就沒想到要來避開或是提防他會來加害自己,這也是令他自己感到吃驚的地方。待見到苗人鳳抱住自已後痛哭流涕,仿如遇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激動,不知怎地,心中一酸,竟也流下了淚來。
這般不知過了多久,苗人鳳緩緩推開他的身子,兩眼細細打量他的樣貌,說道:“早年你助我退敵之時,使的就是胡家刀法了,當時何以不說你是胡一刀兄弟的兒子?”苗人鳳身子極高,胡斐與他當面一站,還差了他將近一個頭,這時尚得微略後仰,才能看清他的面貌,聽他這般問來,只是閉口不語。
苗人鳳略一沉吟,已知其理,雙手負在背後,緩緩說道:“胡家刀法傳子不傳女,傳侄不傳妻,因此先前我只猜到你是胡家族人親戚侄兒之輩,卻怎麼也想不到你竟是胡一刀兄弟的親生兒子。當年我與你父親情如兄弟,同榻而眠,談古論今,說文敘武,苗某一生罕有真正佩服之人,令尊卻是唯一。當日你父命喪我手,母親亦因此而自刎殉夫,種種一切罪孽,起因皆在於我。今日你要報仇,理所當然,下手不必容情就是。”說罷,轉身背向胡斐,不再說話。
胡斐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如山之聳立,如鷹之孤傲,心中千頭萬緒,真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到的是,苗人鳳立志要化解這場百餘年來糾纏不清的仇怨,竟爾將苗家劍法就此而絕,不再傳授子弟,因此苗若蘭雖是他的女兒,卻是絲毫不會半點武功,如此胸襟,當世少有。胡苗範田四家上代為什麼結仇,自己始終未能查得明白,焉知苗人鳳當年真是有意殺害了自己的父親?苗若蘭呢?我如果殺了她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