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抬指一挑,箏弦吟聲而出,剎那,臺下的喧譁吵鬧象被音波撫平般的靜寂下來。
對於這少女的一番才藝表演,他認為不過是為高價賣初夜的百般賣弄,再如何出眾,終也是下賤。不屑的轉開臉,卻在聽到少女開口吟唱的一瞬間,如被雷擊的木然呆住。
面上波瀾不興,內心卻是狂風駭浪,鋪天蓋地,撲打著心房,重重的,有如被重錘相擊,鈍痛,窒息,幾乎無路可逃!是自做孽不可活嗎?在他痛斬情絲後,這段感情的記憶,卻不給他一分一毫躲避喘息的機會,在不經意間,以各種方式突然的跳出,殺他個促不及防,非要這樣的逼得他狼狽不堪。
徐徐的閉上眼,腦海中無可控制的,流卷般的,那日神武湖上的一幕幕,緩緩卻清晰的出現,荷湧田田,水鳥掠水而過,白髯蒼蒼的老翁搖櫓盪舟,蘭舟像穿過繡荷朵朵的綠緞的梭,載著她清脆的笑聲在荷叢中前行。
她的眼,因為喜悅,亮亮的,亮得他看得心痛,她的笑顏,清澄乾淨,只有完全的快樂,再無其他一絲雜質,她看著他,那樣的信賴,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愛戀繾綣展現無遺,全心全意,純粹。
指尖相纏,她的溫暖,由指傳來,融化了心,在那一刻,他忘了所有揹負,忘了即將所要做的殘酷決定,只想永遠記住這一刻的美好,他,是曾經為自己這樣無所顧忌的愛過的。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黃,雙髻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高。海水遙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耳邊是那記憶中的歌曲,字字清晰,句句如雋,在他耳畔迴盪,合著的,是他隱藏在心中最深處的記憶,嘲諷的是,他記得是如此的清楚,她那日的衣裙顏色,她那日的髮式,甚至她繡鞋上的花紋,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
這場為權利所做的爭鬥,犧牲的,被傷害的,僅僅是她嗎?只有她嗎。。。。。。
順利達成自己心中的目的,汝安王心情大好,正自欣賞歌曲得醺醺欲醉,卻陡然見一抹青碧色果斷的起身,掀簾,大步穿過外面的賓客,走向舞臺,站定。
護在舞臺兩側的幾個院衛,見了這突變,急忙上前想要揪開這冒失的登徒子,卻被那清冷寒徹的眼一掃,頓時窩囊的沒了底氣,縮在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年輕人,不過弱冠之年,儒雅俊美的臉上,卻有著雙威嚴懾人的眼,令人不覺心生畏懼。
芹姨饒是見多識廣,也被這場面弄了個措手不及,沒能立即反應過來的怔在那裡,沐薇已經停下了彈奏,她不知所措的看著站在臺下目不轉睛看著她的這個風度韻致的年輕公子,只那麼一眼,臉就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燙得嚇人,心,“突突”的沒有節奏的亂跳。
她算是閱人無數,什麼樣的公孫貴胄沒有見過,可是,卻沒有見過長得這樣清朗俊逸的男子,長身玉立,五官如刻,輪廓雅緻卻又英氣迫人,滿身自信傲然,氣質溫文爾雅,星目清潤,幽邃,中間似有點點火光在跳動,燃燒,在這樣的目光下,她覺得自己在被燃燒殆盡,呼吸也困難起來,慌張的轉開了眼,再難與他對視。
臺下的賓客對於他這樣出現打斷彈奏表現出極度的不滿,開始大聲吵鬧起來,嚷嚷著要他讓開,檀紫衣卻是置若罔聞,他犀利的盯著眼前的少女,似要將她看穿一樣。
“剛才那首歌,是你作的嗎?”淡淡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不是,是小女子前些時候。。。。。。在神武湖泛舟遊湖。。。。。。偶聽到有女子在唱。。。。。。也不知道是哪樓的歌女。。。。。。只是覺得很好聽。。。。。。就。。。。。。”呆呆的照實回答,在那樣犀利的眼睛前,她說不了其他的搪塞花言,說到最後,她已經面紅耳赤得羞愧至極,又窘又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薄唇是絲自嘲的笑,微低頭,以沉靜的眼簾為掩飾,擋下此時的悵茫和寂寥。
“這位公子,現在還是沐薇姑娘的表演時間,請先回座上,待會。。。。。。”芹姨已經回過神來,扭著水蛇腰妖嬈的笑著上前解圍,她完全當檀紫衣是見了美人而忘乎所以的冒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