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間。
江難的過敏反應在一個灼熱的吻裡,終於不再作夭。
只是接吻掠奪了他太多空氣,以及分化後不定時的情緒化,江難一邊喘著氣,一邊不忘翻剛才的舊賬。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遲嶼緩過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江難就自顧自地下了結論。
“我以前不怕疼的。”
儘管被雪松香包圍著,江難的心還在吊在半空,他想讓自己不要那麼矯情,可低落的情緒就是怎麼都壓不住。
樓梯間燈光昏暗。
青年臉上的晶瑩卻閃亮。
遲嶼的心突地被扯了一下,他伸手摸上江難的臉,拇指指腹果然沾上一片溼潤。
“你哭了。”
“我沒哭!”
江難一直都很少哭。
有姜淼和外婆的時候,他是天底下最快樂的小孩,整天撒丫子跑著玩,就算闖了禍,回家捱罵捱揍,媽媽和外婆的懷抱也會為他敞開。
後來姜淼走了。
姜淼下葬那天,江天夷來了。
他說要帶他去宿城。
江難不願意,他歇斯底里地叫,可沒有人聽他的,姜淼的遺言是讓他跟江天夷走,外婆也讓他跟江天夷走。
然後他到了宿城。
宿城繁華,卻不是他的家。
所有人都欺負他,但是他從來都不哭。
姜淼走了之後,他就只剩下外婆,他每天都會跟外婆打電話,外婆問他過得好不好,他說好,這邊有好吃的好喝的,床很軟,衣服也很貴。
外婆聽得笑呵呵。
說我們家難寶終於享福了。
可其實江難一點都不幸福,好吃的沒有姜淼做的飯好吃,他也吃不飽,好喝的也沒有外婆煮的茶好喝。
床很軟,但他睡在地上,因為太軟了,他睡不著,因為江家二老說他是賠錢貨,身上帶著鄉下的細菌,會弄髒他們家的傢俱和空氣。
衣服也很貴。
但他穿不習慣。
因為就算他穿得再貴,也不會有人看得起他,只會說他是小丑,說他身上的土氣,不會因為衣服就消失。
在江家生活的那些年,江難總覺得他是個小偷。
偷了不屬於他的別人的人生。
剛到江家的那一個月,江難每天晚上跟外婆打電話,都想哭。
但他不敢哭。
外婆老了,身體也不好,不能再因為他的事操心,所以每次打電話,他都會跟外婆說自己過得很好,說宿城有多好玩,大家有多喜歡他照顧他。
但是一個月後的某天午休,住在他家下面的伯伯給他打了電話,說外婆摔了一跤,人不太行了。
那是在姜淼死後。
江難哭得最崩潰的一次。
他想回去,但是他不會買票,他求江天夷,給江天夷跪下,求求他帶他回去見外婆。
老人家經不得摔。
外婆也沒撐到他回去。
等他回到家時,外婆已經躺在那個長長的黑色盒子裡,安安靜靜地睡著了,江難哭著叫她,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喉嚨裡都喊出了血,但小老太太也沒睜眼。
她再也不會睜開眼。
也再也不會叫他難寶了。
外婆下葬了,農村沒有火化,小老太太躺在一口黑色棺材裡,葬在了的姜淼的邊上。
給他打電話的伯伯告訴他,外婆走得時候一直念著他,說要他過得好,說死了之後會和姜淼一樣,在天上保護他,但嚥氣前,小老太太又哭了。
她說我走了我們家難寶怎麼辦,哭著求老天爺再讓她多活幾年,她想看著我們家難寶成家。
可老天爺不會憐憫任何人。
不論是姜淼。
還是外婆。
那天之後,江難成了孤家寡人,對他而言,江天夷不是他的親人,他的家人只有姜淼,還有外婆。
外婆希望他過得好。
所以他再也不忍了。
那些欺負他的人,通通都別再想好過,鄉下來的怎麼了,土又怎麼了,再窮再土,他都是姜淼和外婆的難寶。
那之後。
江難就再也沒哭過。
直到和遲嶼分手。
其實一開始江難並不叫江難,他跟著姜淼姓,姜淼希望他命中無災無難,一生順遂,所以給他起名姜難。
只是命運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