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她輕喊了兩聲“山嵐”,山嵐住在一進的院子裡,兩間大房原本是黃秀才給學童教課的地方——最大的那間現在做了黃秀才的靈堂。另一間給了山嵐,因著屋子寬敞,又闢了半間做倉房。
山嵐說:“翠眉姐姐有啥事兒?我惦記著老太爺還沒睡呢。”
翠眉蹙著淡淡的彎月眉,低聲交代道:“老太爺送何大夫回白水鎮,得一個多時辰才回來,你到時去村子口瞧瞧。他是一個人去的。”
山嵐馬上披了防寒的外衣:“我左右睡不著,現在就去守著吧。”
翠眉想了想,說道:“那你就去村口柴垛那兒歇歇,牛車動靜大,左右你睡過去了也能吵醒,只是要警醒著些。”
山嵐一陣感激,翠眉又給了他兩個熱熱的白饅頭加一碗菜,省得他無事可做真睡過去了。
翠眉安排完,關閉門戶,回到金穗的屋子裡,就看到珍眉在與金穗小聲說著什麼,珍眉神秘兮兮的,而金穗精神有些恍惚。
“珍眉,你又跟姑娘說啥瘋話啦?”她才想起還有賬要與珍眉算。
珍眉滿臉的神秘立馬煙消雲散,縮手縮腳地要藏到金穗的身後去,怯懦道:“翠眉姐姐,我沒說瘋話。”
金穗在想著珍眉說的那些話,她雖然傳達得不完整,幾個關鍵詞還是記住了的,比如“弱症”,比如“子嗣艱難”之類。僅這幾個詞,她就知道自己的身體到底如何了。
暗自嘆一聲,聽何大夫的意思,她以後生病是免不了的,但好歹命是撿回來了。
見翠眉擰起眉頭要呵斥珍眉,金穗忙一把拉住不安的珍眉,衝翠眉搖搖頭。
翠眉暗地裡鬆口氣,面上不改嚴厲,輕聲說道:“姑娘你性子好,但實不該慣著珍眉,要是把她養出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可咋好?”又對珍眉說:“珍眉,姑娘不舒服,你要勤快些,莫給姑娘添重了心思。”
珍眉乖順地點頭,揪著兩隻小手道:“我記住了,翠眉姐姐。”
翠眉看看珍眉,說道:“夜深了,眼看馬上要下秋霜,姑娘早早兒歇了吧。珍眉,今晚你獨自睡,我在這兒照顧姑娘。”
珍眉人小膽子大:“那我回屋去了。”說著就自顧穿上鞋子下炕出去,她與珍眉一個屋,在內院的灶房旁邊。
臨走前,金穗趁翠眉轉身檢視雞蛋等物事,豎了根手指在嘴前,沒多少血色的唇微微撅起。珍眉瞪大了眼睛,輕輕在金穗耳邊問:“姑娘是讓我莫對翠眉姐姐說何大夫和老太爺說的那些話嗎?”
金穗讚賞地看她一眼,摸摸她的小辮。珍眉一樂,高高興興地走了,因受翠眉呵斥而嘟起的小嘴微微彎起。
翠眉點數了所有的雞蛋,認真在小本子上記下哪個村送了多少來,又有誰單獨送了物事錢財,何大夫看診花了多少銅錢,又把山嵐記下的哪家送的多少掛鞭炮,放了多少,留了多少,記得清清楚楚。
記完後,她望著小本子微微嘆氣。
金穗看她捏著細管毛筆寫寫畫畫,心底不是不驚訝的,古代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何況這裡是鄉下,翠眉一個女孩子會寫字實在不多見。而且她見她點數雞蛋時口型清晰,每次點數兩遍,這就說明她數兩遍是對得上的。
難怪花大娘趕在黃秀才下葬這個晦氣的日子裡要定下翠眉呢!
翠眉點數完,掌燈過來瞧瞧金穗合著眼,似是熟睡了,她給金穗掖了掖被子,吹熄燈,沒有馬上睡,而是摸黑坐在堂屋裡望著外面繁星點綴的夜空。
不知過了多久,金穗撐不住快要真睡著時,聽到外面傳來聲響,她立刻睜開耷拉的眼皮,耳朵尖動了動。
黃老爹壓低聲音問:“翠眉,姑娘睡了?”
“睡了。老太爺吃了晚飯沒有?”
“吃了一個饃。剛我看到山嵐在村口柴垛那兒,守村子的人拉我過去說了兩句話,山嵐給了我一個饃吃了。”黃老爹望望外面,前院山嵐屋子裡的燈悄然熄滅。
翠眉打了熱水:“老太爺,你先洗洗熱水腳,去去寒氣。我去熱飯去。”
黃老爹憔悴的臉映在暈黃的油燈下看得人一陣心酸,翠眉說罷不等黃老爹再說,連忙去了大灶房。
黃老爹先舉燈瞧了瞧金穗,回到堂屋裡泡腳,等他吃完了飯,翠眉才憂心地道:“老太爺,我給你說個事兒。”
黃老爹低垂的眼皮驀然抬起,慢聲問:“啥事兒?吞吞吐吐的。”
“我剛喂姑娘吃丸藥,那丸藥大,姑娘直接嚼著吃了。我問姑娘苦不苦,姑娘搖頭。我就想起來,今次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