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黃老爹已經處理完了席氏的東西。
金穗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突聞靜夜裡傳來一聲脆響,她驀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知翠眉那個心思重的小姑娘又想到哪裡去了,也因著這聲脆響的巴掌,她的思路斷了,便也慢慢睡了。
窗外的積雪反射著清冷的月光,銀裝素裹的世界如白晝的前奏,卻總不見黎明的到來。
第二日起來,金穗恢復如常神色,照舊多做運動,尋著翠眉有空閒讓她教教認那些艱澀難懂的古文。翠眉細瞧她幾回,卻見金穗臉色如常不比昨天那般著急了,慢慢放了心,便也用了心教金穗。
不多時,小全媳婦過來尋珍眉,笑道:“老黃爺發慈悲,讓你今兒的坐牛車去白水鎮上女學堂,聽聽女師傅們講些啥,回來也好給你們姑娘解解悶兒!”
珍眉一聽,兩隻眼睛如星子般驟然點亮,興奮地手舞足蹈,還不忘請示金穗:“姑娘,姑娘,我去上學堂,你悶不悶?你要是悶了……我晚上回來多給你講講學堂上的女師傅咋樣?”
她在金穗面前有話吐不出,實在憋得難受,況翠眉對金穗半步不離,金穗也難找著機會向她打聽。肚子裡有貨倒不出來,這種感覺別提有多難受了。
金穗眼裡流露出一絲嚮往,見翠眉看過來,忙收了起來,一手搭在小書桌沿上,笑道:“我還以為你要說,我要是悶了,你留下來陪我呢!”
頓了頓,在珍眉期盼的目光下,道:“你去了莫只管盯著女師傅瞧,女師傅也是普通人,給瞧煩了看不罵你不用心!在家裡不肯跟翠眉姐姐好好認字兒,去了再不聽話,落了其他人後頭,看別的娘娃兒們不笑你!”
珍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笑得有些諂媚:“姑娘,我定會好好聽話,不讓師傅罵我,不給姑娘丟臉!”
“這話你可莫讓翠眉姐姐聽到了,仔細她罵你肯聽師傅的話不肯聽她的話!”金穗又笑了起來。
小全媳婦站在堂屋裡沒進去,推讓了翠眉奉來的熱水,只透過半掀著的簾子瞧金穗。
只見一張小書桌前坐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側著身子,小臉白落落的,唇色猶帶幾分病態的蒼白。最出彩的是那雙圓溜溜跟黑琉璃珠子似的眼睛,烏壓壓濃密的睫毛微微上彎,像兩隻展翅欲飛的蝴蝶。她一條胳膊半搭在桌沿,小手垂下,一手置於腿上,小身板挺得筆直,身上穿著素色的大罩衣,隱約可見裡面大紅色半舊的棉襖棉褲。只脖子那裡露出紅色衣領趁著她的小臉越發顯得白皙中透著一絲紅。尤其她笑得時候,滿室的光華都聚攏在她眼中,映在漆黑的眸子比天上的明月還要明亮幾分。
只是那偏瘦的身子骨破壞了這份美感。
村裡並非沒有長得出彩的姑娘,比金穗長得更好的也有。只是農家的女孩從小泥裡爬、土裡滾,農忙時直接被沒空哄孩子的父母丟在地頭玩耍,從小面板就曬得粗糙了。等年紀大點要下地幫父母幹活,再大點嫁了人有了孩子更是沒得空閒。如此,她們幾乎一輩子也沒有像金穗這般保養和嬌養的機會。
小全媳婦嘴上嘖嘖兩聲,笑道:“金穗妹子真是亮眼,我活過這多年,我敢說,見過你,別的娘娃兒再也不敢說自己漂亮啦!”心下卻搖頭,徹底熄了與黃家結親的心思。
席氏當年也是真漂亮,不然也不會入了心高氣傲的黃秀才的眼,還得他那般愛重,就連死也不肯讓席氏在奈何橋上等太久。但席氏是遭過大罪的人,容貌自然淺了幾分,初初她與黃秀才成親時比不上她孃家村上最漂亮的姑娘。結果,幾年過去,席氏除了生孩子比不過她,容色、膽色、心計樣樣比她強,養的閨女更是隻動針線筆墨,不動鋤頭鐮刀。
小全媳婦忖度,只怕金穗比前幾年她去東山踩青遇到的城裡貴人家的姑娘還要強些。
她哪知曉,她見到的只是人家姑娘的丫環,而不是正主姑娘。
金穗頭一歪,看到了門外的小全媳婦,她對小全媳婦的印象極好,便笑盈盈地道:“嫂子進來坐坐吧,屋裡炕上還要暖和些。”
小全媳婦笑道:“不了,我一身寒氣,進去衝撞了你可了不得!時候不早了,村頭的牛車還等著哪,珍眉得了你點頭,我也能放心帶走了。”
珍眉是金穗的玩伴,她才說這話。
金穗不甚在意,說道:“我自己身子不中用,拘了在屋子裡,珍眉能蹦能跳的,何苦拘了她。嫂子,以後要是村裡再叫牛車過來接人,不需再問我,只管接了她去。她最愛講這些個,正好我能解個悶子。只嫂子多照看她兩眼,莫貪好奇讓柺子給拐了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