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凌宏接下來的話又使他一怔。
“適才鄧老前輩說及枉勘賢愚之語,枉勘賢愚者恰恰便是鄧老前輩自己!”端木凌宏兩指一彈,松紋古劍劃出一道暗光,蒼的一聲釘在地面。“墨者尚志,誠為美德。可鄧老前輩枉守愚忠,甘為鷹犬,卻不是令天下英雄齒冷?”
釘在地面的劍柄還在微微的打著顫,嗡嗡嗡的發出吟響,鄧禹子面上泛起一絲傲色:“墨家之志,何需為天下人道?老夫縱橫天下一生,又幾曾在乎過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可你卻在乎殷家的提攜之恩,所以你數十年隱姓埋名,只作了這裡的扈從忠僕。山子沒記錯的話,於鄧老前輩有恩的,是殷家的先淵源公吧?”端木凌宏沒有等鄧禹子的回答,事實上鄧禹子也不屑去回答,所以他緊接著道:“設若鄧老前輩知道殺害淵源公的兇手,是否願意為他報仇?”
鄧禹子灰色的眼瞳翻了翻:“這何消說得?淵源公雖非桓溫親手所殺,卻也是因為桓溫貶謫鬱鬱而終,老夫正要扶助殷公破那桓溫之勢,也算是為老東主雪恨了。”
“所以老前輩才在明知殷涓暗通邪祟之後,依然矢志不渝,護蹕在側,就是為了讓殷涓起事,取大司馬而代之,以報淵源公之恩了?好,就讓山子告訴前輩,淵源公因何而死。”
鄧禹子未置可否,他不明白為什麼對方在這般優勢之下還要徒耗口舌。
“淵源公天下名士,雖欠爭衡天下之雄略,卻亦有清明高遠之雅量。桓氏勢大,廟堂角逐,非以一時而論,縱罷黜歸鄉,終有再起之機,淵源公久處宦海,又豈能不知其間道理?是以返家之初,神色如常,終日詠詩談道,大見逍遙之態。可他沒想到,在他處廟堂高位的時間裡,他的子嗣卻已步入歧途,暗結邪祟之術,更是借其父久住家中之時,漸漸惑亂了他的心智……”
鄧禹子眉頭一挑,他想起來那時節殷淵源的異狀了。
“……及至後來,淵源公就像患了失心瘋一般,終日憑空手書,虛劃四字……”
“咄咄怪事。”鄧禹子替端木凌宏說了出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按:《晉書》卷七十七、列傳第四十七所載……浩(即殷氏故家主殷浩,表字淵源)雖被黜放,口無怨言,夷神委命,談詠不輟,雖家人不見其有流放之戚。但終日書空,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後(桓)溫將以浩為尚書令,遺書告之,浩欣然許焉。將答書,慮有謬誤,開閉者數十,竟達空函,大忤溫意,由是遂絕。永和十二年卒。)
“咄咄書空,世人皆道淵源公心懷桓大司馬貶謫之恨,致令神智失常,卻不知怪事所指另有他意?至於後來那封回給大司馬的空白書信,更是那邪悖之徒暗做手腳,著意加害,令淵源公重歸廟堂之念再無指望,而後以邪術絕其性命,將所有罪責都推在了大司馬頭上,最終,那邪悖之徒也由是成為朝中世家大族對抗大司馬的首選之人……”端木凌宏最後加重了語氣:“……前輩現在知道他是誰了吧!沒錯,他殷涓果然是引狼入室,只不過他引的是邪祟異類,只為了一己野心,甚至不惜弒父背祖,令天下生靈陷入塗炭之境!”
第108章弒父之徒
關於殷家先淵源公的這段往事,一直是一樁懸案。以殷淵源之清宏雅量,竟至於黜放之後如此深受打擊,終日書空虛劃咄咄怪事之行,一度也令聞者欷殻Р灰眩�嚳醬Р庵�攏�凰狄笤ㄔ創蟮質遣煌蚜嫡蝗ㄎ壞納窕柚親牽�閌塹擻磣幼約海�滄鈧戰�獾紉熳垂榻岬攪舜笏韭淼耐飛稀�
可此際經端木凌宏如此說破,前後兩相印證,鄧禹子頓時恍然大悟,心下倒大半信了,眉頭一緊旋即鬆開,卻還是現出冷笑之色,青灰色的眼珠死死的盯住端木凌宏:“說的跟真的似的,你以為憑你幾句詭惑之言,老夫就信了你麼?”
看鄧禹子還是如此不識時務,周遭圍過來的一眾好漢頓時鼓譟起來,端木凌宏微一擺手,全場又立刻鴉雀無聲,只聽到端木凌宏那極具磁性的嗓音在庭院中迴盪:
“以前輩之修為,是否已知道那殷涓暗通邪祟之實?前輩想想,這些年來,殷家莊可有過古怪詭譎之事?前輩再請捫心自問,那殷涓是否憑藉邪祟之力害過他人?”
一連三問,件件撞在鄧禹子心口之上,直若金鼓喧闐,裂石穿雲。是否暗通邪祟?廣良城外那妖邪之女早有明言,已是確鑿無疑;莊上古怪?夜闃人靜,詭譎迷離之像所在多有,自己有所察覺卻總以墨家明鬼之古義自欺欺人;再說到憑藉邪祟之力害人,自家師弟龐璞的遭遇可不就是一例明證?諸般情事歷歷,蘭形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