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贛雖向來是個冷麵孔的人,可對上常嬤嬤,嘴角卻還是彎了彎:“好。”
浴桶已經在房中備好,由著僕役將熱水倒滿,鍾贛喝退眾人,這才繞過屏風舒服地洗了趟澡。
屏風外,常嬤嬤將換洗的衣裳掛上,又給舀了碗湯水盛著放涼,這才開口:“大郎這次回京,可是不走了吧?”
鍾贛回京當晚,府裡一片慌亂,絲毫不知主子將歸。到了天明,他又穿戴整齊進宮上朝,之後數日便一直住在北鎮撫司,因此常嬤嬤也一直未能同他好好說上話。
“要走。”
“可是在鄉下還有東西未帶回,不如叫底下人去一趟……”
屏風後,傳來嘩啦水聲,而後,掛在屏風上的中衣被麻利地拉下。不多會兒,鍾贛一身中衣,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嬤嬤,去請官媒來。”
常嬤嬤一時愣怔,像是突然聽清了他的話:“官媒?大郎可是……可是瞧上了哪家閨秀?”
自常氏意外落水,帶著腹中胎兒死後,常嬤嬤便將鍾贛視作心頭骨肉。見素來不問女色的鐘贛忽然提及官媒,只當他出去一趟,終於遇上了歡喜的,想要娶妻生子,激動不已。
正經娶親,少不了要過三媒六聘的程式。而像鍾贛這般的官家,自然要請官媒。
鍾贛並未對常嬤嬤直言自己要娶親的是何人。直到盛京有名的官媒上門,已換上常服的鐘贛方才開口。
這一開口,驚到的不光是官媒。
更讓常嬤嬤愣怔不已。
“我欲聘平和縣下川村梁家姑娘為妻。”
“大郎要娶的是農家女?”常嬤嬤有些吃驚,卻也知不好在人前掉主子的臉面。直到官媒暈頭轉向地拿了銀子被人送出大門。常嬤嬤這才驚惶道,“大郎是官身,怎好娶農家女,便是再喜歡,將人納了帶回府裡便是,緣何要娶?”
普天之下,門當戶對一詞重要至極。就連天子廣納後宮那時,也不曾將農女劃入範圍之內。盛京當中,遍地官宦人家,也從不曾聽聞哪一戶聘了農女為妻的,即便有,也不過是和商戶女一般,一頂紅轎子從側門抬進後院,生個孩子,抬做姨娘。
不外乎如此。
常嬤嬤只當是鍾贛被撤職避禍的那段時日,一時豬油蒙了心,看上了農家女,又叫人三言兩語哄騙了去,這才不顧官身名聲地要娶農女為妻。
如此想來,愈發覺得得趕緊為他覓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大郎若是喜歡,抬進來便是,這娶妻當娶賢,聽聞王太傅府上有位千金,容貌清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今年方才及笄,正是要說親的年紀……”
屋子裡只聽得常嬤嬤的聲音,鍾贛端著茶盞,輕輕吹了兩口,一言不發。
常嬤嬤方到此時,才發覺鍾贛的沉默,聲音到後來已然發不出,只喏喏道:“大郎……”
“嬤嬤。”鍾贛道,“我想娶她,這便夠了。”
老嬤嬤動了動嘴唇,到底知道當年被她摟在懷中的大郎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主意,只好嘆了口氣。
“那大郎,那姑娘好嗎?平日在家裡都做什麼?”
做什麼?
鍾贛垂眸,蓋住眼底的笑意。
這個時辰,大概正在上山下地想辦法掙錢,也說不定帶著她家二郎在溪澗裡摸魚。
而正如鍾贛所說,這個時辰的梁玉琢,的確挽了褲腳在水裡摸魚。
農家的閨女不像城裡頭的那麼多規矩,便是要避嫌,也從來不是叫人瞧見一小節腳腕或是腿肚子,就尋死覓活認為丟了名節的。
下川村外的小河道里,因著接連下了幾天的魚,水流充沛,就連底下的魚也多了不少。
村裡的小子們跑去下游游泳洗澡,上游就成了姑娘們洗衣抓魚的地方。
二郎人小,雖然想跟著去下游,可梁玉琢見往下游跑的小子當中,有梁同在,便怎麼也不肯放二郎過去。好在鴉青在邊上陪著,二郎倒也不饞,學了阿姐的模樣,彎起褲腳下河摸魚。
魚不好摸,可樂趣卻十足。
二郎下腳沒能才穩,一個踉蹌撲進水裡,驚起邊上一眾叫聲。邊上忽的有人跳進河裡去抱二郎,濺開的水花嘩啦一下,驀地把驚呼聲全都嚇沒了。
等到水花落下,看著站在河水僅僅沒過小腿肚的河道中,一手撈著二郎粗短腰身,一手抹開臉上水花的年輕男子,梁玉琢沒忍住,“噗”一聲,笑了。
☆、第四十五章
下川村村口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