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自己身處虛海還嚇一跳,然後看見境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又心一沉。
然而境主什麼也沒說,給他診了脈就走了。過了會,高英傑推門進來,手裡一碗藥。
“老師給你開了藥,趁熱快喝吧。”
喬一帆把碗端在手裡,熱氣蒸著眼睛有點疼。高英傑說了這句話就沉默地坐在對面。一時房間裡只有小口啜飲的聲音。
“老師知道了。”高英傑忽然說。
喬一帆手一抖,差點摔了碗。
“你已經決定要走了嗎?”
喬一帆端著碗,過了會,回答:“……決定了。”
房間裡又沉默下去。
“今年我也會參加劍試。”高英傑說。
喬一帆抬起頭看他。
“我在劍試上等你。”
喬一帆一怔,然後笑意漫上眼角:“好。”
“我可不會輸。”
“我也是。”
葉修撐著頭臨窗看一片蔥蔥郁郁,王傑希坐在他對面卷著一本醫書閒閒翻著。午後日光慵倦細長,枝葉的影子漸移過晾曬藥材的木架。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微草境主又翻過一頁,頭也不抬問。
葉修也沒動,懶懶抬了抬眼:“多住你幾日,別小氣嘛。”
“傷都給你治了,還留這做什麼。”
“你我也算是故人,數載未見,也不請一杯酒。”
“你能喝麼?”
所謂故人,是多年未見後,依然能如多年前一般交談打趣。 相交如水,深淺自知,連水域中每一片暗礁都知曉位置。
葉修不是會刻意避開暗礁的人。王傑希也不是。
於是葉修瞥了眼王傑希的醫書,問:“那幾味胡扯的藥材,你改了沒有?可不要貽害後人啊。”
王傑希卷著書的指尖動了動,終於抬起頭看向他:“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談起。”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一個少年闖過他設在門口的藥陣,向他求醫。那時少年境主從藥圃中直起身,因為被打擾了試藥而有點不快。
這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初見。
葉修還記得手執一株不知名的草藥,站在草木之中淡漠看來的那個縞衣少年。世人說微草境主面有異相。那確實是一雙奇異的眼。
那雙眼裡,沒有紅塵。便如高天之月,淡漠瞥見世上死生——只是瞥見而已,並不為所動。也因此,葉修曾以為這是一個太過冷情冷性的人。後來他發現並不是。
十年前的少年究竟是太心軟。而十年後的王傑希,連那一張藥方的希望都不會給予。他是當世卓絕的醫者,醫者之心,本該如此。
十年後葉修再說起舊事,已然心平氣和。王傑希在窗下看了看他,垂下眼繼續從方才那行看下去,一邊淡淡道:“如果你因那張藥方對我有所怨憎,王傑希有愧無悔。”
葉修搖了搖頭:“我該多謝你。”他的聲音很溫和。
“何況,”他頓了頓又道,“你確實為我開了一味良藥。”他說著,眼底笑意浮動。
輪迴城主撥開竹枝,穿過竹葉投下的細碎光影,向他們走來。
第二日微草弟子通報有人來訪。葉修走到院門口看見是喻文州時,並不覺意外。
鬼宴一事中,並無人傷亡。機關觸發時已是終宴之刻,後來喻文州也詢問得知,吳羽策一早將鬼侍們遣離了內島。是以除去因故滯留的幾人,虛空之島上幾乎是空無一人。
那時恰逢海嘯。火海很快被海浪撲滅。喻文州只說他在廢墟中未曾發現任何屍骨,卻閉口不談他找了一天一夜。葉修聽了,也只說:“不知吳羽策是什麼心思。”
青衣閣主站在微草之境披拂的花影裡,淡淡一笑:“也許他只是厭煩了。”
厭倦了雙鬼王共擁王座卻互相猜忌,也煩透了另一位鬼王捉摸不定的態度。他設下局,布了陣,在局破陣現的最後一刻,逼那人給出唯一的答案。
而李軒的選擇已經很明顯了。千里外某間茶肆,偷閒沒幾日的李迅看見對面不知何時坐下的兩位,一口茶嗆在喉嚨裡。
“不知明年是否還會有鬼宴。”
“我得到的訊息,鬼王說,’照舊’。”
喻文州這次來,是作為下一屆劍試的東道主來送劍帖。葉修接了,拿在手裡並不翻看,懶淡笑道:“藍雨閣主親自送這一趟,好生惶恐。”
喻文州微笑:“你還是快想好自己的門派叫什麼名字,早點填進劍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