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夷愣了愣。

他的確沒想到遲嶼會說這種話，也沒想到這種耀眼，要什麼有什麼的人，在感情裡會把自己放在這樣低的位置。

但他其實也沒多意外。

因為有些時候，越是什麼都擁有的人，越無法承受失去。

他曾經擁有天綠。

像宿城的頂尖豪門梯隊，例如飛魚，江家是夠不上的，在他沒有接手天綠之前，江家在宿城也只能排進豪門的第三個圈子。

沒錯。

豪門也有圈子。

江天夷自認自己是個天才，跟遲嶼一樣，他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只是遲嶼比他更自由。

他從沒有過個人時間。

也沒有童年。

到接手天綠之前，他的生活被各種各樣的補習和培訓塞滿，父母會告訴他，他們多麼多麼不容易，他身上肩負著什麼樣的重任。

江天夷沒有選擇。

他只有一條路，一條父母想要他去，且推著他身體去的的路。

江天夷只覺得自己像個機器人，他人生的前二十三年，從不知道快樂是什麼，直到他在外地出差時意外車禍。

車輛從斜坡翻滾下去。

巨大的衝擊力將他從車裡甩了出去，他撞到石頭，滾進了斜坡下面的河裡。

然後被姜淼所救。

在溧水村的那段日子，是江天夷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他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用擔心什麼，他只會想，那個笑起來有兩個深深酒窩的女孩子好漂亮，他什麼時候才能追到她。

後來他追到了。

他們在一起。

他們結了婚。

姜淼身體不是很好，醫生說不建議懷孕，江天夷心想不懷孕最好，沒人會跟他搶這麼好的女孩子。

那時候是真幸福啊。

特別特別幸福。

可是偷來的東西遲早要還，他的記憶漸漸復甦，他的幸福也慢慢摻雜進害怕。

他害怕失去姜淼。

他擁有的太多了，那時候的天綠，那時候的江家，已經踏入了豪門第二階層的圈子。

他想擁有什麼都可以。

但他不能擁有姜淼。

沒有人會允許他擁有姜淼。

他看似擁有很多選擇，可實際上他從來沒有選擇，姜淼也知道他沒有選擇，再加上她從來都不是那種會胡攪蠻纏的人，所以他們最後分道揚鑣。

江天夷想過的。

想過再努力一點，將天綠帶得再高一點，他就能有更多的籌碼說服父母，把姜淼接過來。

可他沒等到那一天。

在他用高強度工作來督促自己的時候，姜淼懷著他的孩子，生下了孩子，最後在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時候，給他打了電話。

她說——

天夷，我快死了，你把小難接走吧。

江天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溧水村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帶走那個哭喊著打他，說要留在媽媽身邊的孩子的。

幾個月之後。

他徹徹底底失去了姜淼。

她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他和江難，她死的乾乾淨淨，就連骨灰也讓江難外婆灑進了風裡。

溧水村埋著的。

只是她的衣冠冢。

江天夷擁有很多，錢，家世，還有聰明的頭腦，但他從來沒有能選擇的權利。

他的父母沒給。

姜淼也沒給。

當初的他，現在的遲嶼，他們都擁有很多，但他們都害怕失去。

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現在的遲嶼。

但遲嶼比他更聰明，更強大，也有更多的選擇權，而且遲家父母生性爛漫，經常全國跑，對遲嶼干涉不大，就算他們不同意，以遲嶼的性格和能力，無論如何也不會走到他那種結果。

江天夷突地眼眶泛酸。

他微微抬了下頭，伸手拍了拍遲嶼的肩膀，看了眼站在別墅玻璃門外的青年，隨後驅車離開。

他什麼都沒再說。

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他跟你說什麼了？還非要出來跟你單獨說？”

江難像是掐著點來的，江天夷的車剛走，他的聲音就出現在了遲嶼身後。

主打一個瞬移。

遲嶼的回答也很快也很簡潔，只有短短的十個字。

“說c6的老闆的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