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教上切下來了。
隨著文明的發展,薩滿們開始變得與群山親密起來,而不是與城市中心。《山海經》告訴了我們這些薩滿中某些人的名字,他們中最重要的人物正是住在終南-崑崙這列山脈中。這就是一直延續到今天的隱士傳統的開端。
隱士傳統之所以能夠延續,是因為中國人一向尊重過去,而隱士則保持了那個“過去”最重要的因素—它的精神傳統。隨著文明的發展,這個傳統既沒有被遺失,也沒有被遺忘。恰恰相反,在中國,隱士一直是人們最尊敬的人,因為隱士是聖賢。他們能夠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聽到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
當皇帝、國王、部落首領和早期中國文化的領導者要與自然力量以及城牆外、人心中的神進行交流的時候,他們就會轉向隱士。隱士能夠與天對話。他們諳熟天的種種跡象,他們說著天上的語言。隱士是薩滿和神、草藥師和外科醫生、冥陽之事的行家。他們的世界要比被牆圍住了的城市世界大得多。隱士不受幻想和習俗強加於人的各種價值觀念的左右,他們一直是中國社會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因為他們承載了中國文化最古老的價值觀。如果沒有異議的話,他們代表著中國神話傳說中的過去,而這個過去沒有比在月亮山的各種面孔中表現得更為明顯了—不管它是叫崑崙山、終南山,還是隻叫南山。在《詩經》中,有一篇祈禱文表達了對南山的敬意:
如月之恆,
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壽,
不騫不崩。
第三章 舉世皆濁(1)
儘管隱士傳統是中國社會一個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但是直到公元3世紀末,中國官員才開始費心思去傳講隱士的貢獻。《後漢書》裡有一章是專門講隱士的,作者是這樣開頭的:
或隱居以求其志,或曲避以全其道,或靜己以鎮其躁,或去危以圖其安,或垢俗以動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
作者繼續解釋說,除了個體之間的這些差異之外,所有的人都有一個共同、不變的目標,那就是修道。對他們來說,道是通向塵廛之外的。雖然孔夫子同意“道不行矣”,但是他仍然待在塵廛裡,因為他認為,作為一個敬道的人,說服那些當權者“為政以德”是他的責任。那些為政以德的人就好比北極星,世界會圍繞著他而和諧地旋轉(“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樂觀的。楚狂接輿佯狂以避世自保,他曾經從孔子身邊走過,作歌曰:
鳳兮,鳳兮!
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諫,
來者猶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從政者殆而!
——《論語》第18章
對於一部分人來說,修道意味著孤獨的生活,而對另外一部分人來說,則意味著從政生涯。不管一個特定的個體可能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關於這兩種選擇之間的辯論是永無休止的。在《楚辭》裡,《漁父》繼續著這場辯論:
屈原既放,
遊於江潭,
行吟澤畔,
顏色憔悴,
形容枯槁。
漁父見而問之曰:
“子非三閭大夫與?
何故至於斯?”
屈原曰:
“舉世皆濁我獨清,
眾人皆醉我獨醒,
是以見放。”
漁父曰:
“聖人不凝滯於物,
而能與世推移。
世人皆濁,
何不其泥而揚其波?
眾人皆醉,
何不其糟而其釃?
何故深思高舉,
自令放為?”
屈原曰:
“吾聞之:
新沐者必彈冠,
新浴者必振衣,
安能以身之察察,
受物之汶汶者乎?
寧赴湘流,
葬於江魚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
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漁父莞爾而笑,
鼓而去。
乃歌曰:
“滄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
可以濯吾足。”
遂去,
不復與言。
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