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楊玉環入宮,中間有一個轉折,並不是名義上直接由壽王妃變成貴妃的,“唐太詔令集”卷四十有“道度壽王妃為女道士敕”,中曰:“……壽王瑁妃楊氏,……屬太后忌辰,永懷追福,以茲求度,雅志難違……宜度為女道士。”
此敕文不曾留下年月,但仍可以考據的:第一、度楊玉環為女道士,必然是皇帝先和她奸好之後的事,據《新唐書》本紀第五玄宗紀,開元二十八年條下雲:“十月甲子幸溫泉宮。以壽王妃楊氏為道士,號太真。”
度壽王妃為女道士敕,雖缺了年月,但參照本紀,我們可以定出:皇帝和兒媳楊氏奸好,當在開元二十八年十月(或稍早,但以十月赴溫泉宮時帶到驪山以供淫樂的可能最大)。如此,則度為女道士的正確時間就容易考出了,李隆基的親母竇氏(太后)死忌在正月初二。敕文中“屬太后忌辰”,當是開元二十九年的正月初二。(公元七四一)
楊玉環做壽王的妻子,應當有三年多或四年多,結婚至四年,豈有再是處女之可能?何況,唐朝人又並不重視處女膜的。
楊玉環入宮為女道士(在內宮的太真觀,不是長安市的太真觀),過了四年多,才被冊立為貴妃。
父、子之間共妻奪妻,以“女道士”作為過渡,說起來,也可以算避了一下,父親娶的是女道士,並非兒媳。兒子則在這四五年間沒有正式妻子了。天寶四年(公元七四五)七月二十六日壬辰,皇帝再為兒子壽王冊韋氏為妃,冊韋氏為壽王妃詔,亦存,同見“唐大詔令集”卷四十,皇帝為兒子再冊妃後,八月六日壬寅,即冊楊太真為貴妃。兩冊時間頭尾在內共十一日。雙重喜事來得也真快。
楊貴妃入宮問題,自南宋末年起,就成了中國歷史、文學、乃至社會上的大問題,衛道之士,竭盡心智要縫補一個古人的處女膜。以現代觀念看,這是很無聊之事,但在過去六百年間,此事關係社會風教,大得很。
南宋以後,中國女人裹小腳,等於半廢了二分之一的人口,而更重要的是:中國的知識分子也自行在思想上裹小腳,使中國長期不能進步,這是因,而此因又可以說出在楊貴妃的身上。
除了政治包袱之外,楊貴妃又背上了一個社會道德的包袱。
在此,先交代了屬於正派的有關楊貴妃的大事,這屬於嚴肅和沉重的一面。下面,我再作一篇引言,講講馬嵬坡事件的來龍去脈。讀者們將來看故事,可以有一個概念,同時,也輕鬆一些,把楊貴妃可能沒有死而逃到海外說一說,考一考,事屬渺茫無稽,但很有趣,至少比使楊貴妃揹著上面所說的包袱為幽雅和風趣一些。
二、馬嵬事變和楊貴妃生死之謎
中國文學史上傑出的、傳播最廣和久遠不衰的敘事長詩:《長恨歌》,作者白居易以楊貴妃的故事串連成此鉅製,他寫楊貴妃在馬嵬坡事變時: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這是文學作品上記楊貴妃的死,是記實。只小有考證上的錯誤:楊貴妃死於馬嵬驛時間為:天寶十五載(即至德元載,公元七五六)六月丁酉(十五日),其時,天子只四軍,據舊唐書玄宗皇帝紀:“六月壬寅(二十日)次散關,分部下為六軍。”
“六軍”是在楊貴妃死後五日才建制的。馬嵬坡事變,只可稱“四軍不發”。不過,文學作品上這樣的小誤,實無損記實,因為有不少專家編著的史書,如司馬光的《資治通鑑》等,也一樣系錯了時間,甚至,連舊唐書本身,也前後錯記,六軍建制,玄宗紀系時和肅宗紀系時亦各記一日。
我先引白居易的《長恨歌》,那是為了簡單明白,只用十四個字注出了楊貴妃之死。
舊唐書本紀第九,記馬嵬兵變:“……丙辰(按:辰應為申字之誤)次馬嵬驛。諸衛頓軍不進,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奏曰:‘逆胡指闕,以誅國忠為名,然中外群情不無嫌怨,今國步艱阻,乘輿震盪,陛下宜徇群情為社稷大計,國忠之徒,可置之於法。’會吐番使二十一人遮國忠告訴於驛門,眾呼曰:‘楊國忠連蕃人謀逆。’兵士圍驛四合,乃誅楊國忠,眾方退。一族兵猶未解,上令高力士詰之,回奏曰:‘諸將既誅國忠,以貴妃在宮,人情恐懼。’上即命力士賜貴妃自盡……”新唐書本紀第五,記馬嵬兵變雲:“……丙申,行在望賢宮,丁酉次馬嵬;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殺楊國忠及御史大夫魏方進,太常卿楊暄;賜貴妃楊氏死……”
(按:楊暄為楊國忠之子;二書所記載,以新唐書確。)
又:舊唐書五十一,列傳卷第一;后妃上:“玄宗楊貴妃”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