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觸途急切。而江東士庶,痛則稱禰。禰是父之廟號,父在無容稱廟,父歿何容輒呼?《蒼頡篇》有倄字,《訓詁》雲:“痛而謼也,音羽罪反。”今北人痛則呼之。《聲類》音於耒反,今南人痛或呼之。此二音隨其鄉俗,並可行也。
梁世被系劾者,子孫弟侄,皆詣闕三日,露跣陳謝;子孫有官,自陳解職。子則草屩粗衣,蓬頭垢面,周章道路,要候執事,叩頭流血,申訴冤枉。若配徒隸,諸子並立草菴於所署門,不敢寧宅,動經旬日,官司驅遣,然後始退。江南諸憲司彈人事,事雖不重,而以教義見辱者,或被輕系而身死獄戶者,皆為怨仇,子孫三世不交通矣。到洽為御史中丞,初欲彈劉孝綽,其兄溉先與劉善,苦諫不得,乃詣劉涕泣告別而去。
兵兇戰危,非安全之道。古者,天子喪服以臨師,將軍鑿凶門而出。父祖伯叔,若在軍陣,貶損自居,不宜奏樂宴會及婚冠吉慶事也。若居圍城之中,憔悴容色,除去飾玩,常為臨深履薄之狀焉。父母疾篤,醫雖賤雖少,則涕泣而拜之,以求哀也。梁孝元在江州,嘗有不豫;世子方等親拜中兵參軍李猷焉。
四海之人,結為兄弟,亦何容易。必有志均義敵,令終如始者,方可議之。一爾之後,命子拜伏,呼為丈人,申父友之敬;身事彼親,亦宜加禮。比見北人,甚輕此節,行路相逢,便定昆季,望年觀貌,不擇是非,至有結父為兄,托子為弟者。
昔者,周公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餐,以接白屋之士,一日所見者七十餘人。晉文公以沐辭豎頭須,致有圖反之誚。門不停賓,古所貴也。失教之家,閽寺無禮,或以主君寢食嗔怒,拒客未通,江南深以為恥。黃門侍郎裴之禮,號善為士大夫,有如此輩,對賓杖之;其門生僮僕,接於他人,折旋俯仰,辭色應對,莫不肅敬,與主無別也。
慕賢第七
作者:顏之推
古人云:“千載一聖,猶旦暮也;五百年一賢,猶比髆也。”言聖賢之難得,疏闊如此。儻遭不世明達君子,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吾生於亂世,長於戎馬,流離播越,聞見已多;所值名賢,未嘗不心醉魂迷嚮慕之也。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所與款狎,燻漬陶染,言笑舉動,無心於學,潛移暗化,自然似之;何況操履藝能,較明易習者也?是以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自芳也;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自臭也。墨子悲於染絲,是之謂矣。君子必慎交遊焉。孔子曰:“無友不如己者。”顏、閔之徒,何可世得!但優於我,便足貴之。
世人多蔽,貴耳賤目,重遙輕近。少長周旋,如有賢哲,每相狎侮,不加禮敬;他鄉異縣,微藉風聲,延頸企踵,甚於飢渴。校其長短,核其精粗,或彼不能如此矣。所以魯人謂孔子為東家丘,昔虞國宮之奇,少長於君,君狎之,不納其諫,以至亡國,不可不留心也。
用其言,棄其身,古人所恥。凡有一言一行,取於人者,皆顯稱之,不可竊人之美,以為己力;雖輕雖賤者,必歸功焉。竊人之財,刑辟之所處;竊人之美,鬼神之所責。
梁孝元前在荊州,有丁覘者,洪亭民耳,頗善屬文,殊工草隸;孝元書記,一皆使之。軍府輕賤,多未之重,恥令子弟以為楷法,時雲:“丁君十紙,不敵王褒數字。”吾雅愛其手跡,常所寶持。孝元嘗遣典籤惠編送文章示蕭祭酒,祭酒問雲:“君王比賜書翰,及寫詩筆,殊為佳手,姓名為誰?那得都無聲問?”編以實答。子云嘆曰:“此人後生無比,遂不為世所稱,亦是奇事。”於是聞者少復刮目。稍仕至尚書儀曹郎,末為晉安王侍讀,隨王東下。及西臺陷歿,簡牘湮散,丁亦尋卒於揚州;前所輕者,後思一紙,不可得矣。
侯景初入建業,臺門雖閉,公私草擾,各不自全。太子左衛率羊侃坐東掖門,部分經略,一宿皆辦,遂得百餘日抗拒凶逆。於時,城內四萬許人,王公朝士,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古人云:“巢父、許由,讓於天下;市道小人,爭一錢之利。”亦已懸矣。
齊文宣帝即位數年,便沈湎縱恣,略無綱紀;尚能委政尚書令楊遵彥,內外清謐,朝野晏如,各得其所,物無異議,終天保之朝。遵彥後為孝昭所戮,刑政於是衰矣。斛律明月齊朝折衝之臣,無罪被誅,將士解體,周人始有吞齊之志,關中至今譽之。此人用兵,豈止萬夫之望而已也!國之存亡,系其生死。
張延雋之為晉州行臺左丞,匡維主將,鎮撫疆場,儲積器用,愛活黎民,隱若敵國矣。群小不得行志,同力遷之;既代之後,公私擾亂,周師一舉,此鎮先平。齊亡之跡,啟於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