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塘沿走,一路的硃紅欄杆。走了進去,三間花廳,隔子中間懸著斑竹簾。有兩個小么兒在那裡伺候,見兩個走親,揭開簾子讓了進去。舉眼一看,裡而擺的都是水磨楠木桌椅,中間懸著一個白紙墨字小匾。是“課花摘句”四個字。
兩人坐下吃了茶,那主人萬雪齋方從裡面走了出來,頭戴方中,手搖金扇,身穿澄鄉繭綢直裰,腳下朱履,出來同牛玉圃作揖。牛玉圃叫過牛浦來見,說道:“這是舍侄孫。見過了老先生!”三人分賓主坐下,牛浦坐在下面。又捧出一道茶來吃了。萬雪齋道:“玉翁為甚麼在京耽擱這許多時?”牛玉圃道:“只為我的名聲太大了,一到京,住在承恩寺,就有許多人來求,也有送斗方來的,也有送扇子來的,也有送冊頁來的,都要我寫字、做詩,還有那分了題、限了韻來要求教的。晝日晝夜打發不清。才打發清了,國公府裡徐二公子不知怎樣就知道小弟到了,一回兩回打發管家來請,他那管家都是錦衣衛指揮,五品的前程,到我下處來了幾次,我只得到他家盤桓了幾天。臨行再三不肯放,我說是雪翁有要緊事等著,才勉強辭了來。二公子也仰慕雪翁,尊作詩稿是他親筆看的,”因在袖口裡拿出兩本詩來遞與萬雪齋。萬雪齋接詩在手,便問:“這一位令侄孫一向不曾會過,多少尊庚了?大號是甚麼?”牛浦答應不出來。牛玉圃道:“他今年才二十歲,年幼還不曾有號。”萬雪齋正要揭開詩本來看,只見一個小廝飛跑進來稟道:“宋爺請到了。”萬雪齋起身道:“玉翁,本該奉陪,因第七個小妾有病,請醫家宋仁老來看,弟要去同他斟酌,暫且告過。你竟請在我這裡寬坐,用了飯,坐到晚去。”說罷,去了。
管家捧出四個小菜碟,兩雙碗筷來,抬桌子,擺飯,牛玉圃向牛浦道:“他們擺飯還有一會功夫,我和你且在那邊走走,那邊還有許多齊整房子好看。”當下領著牛浦走過了一個小橋,循著搪沿走,望見那邊高高低低許多樓閣。那塘沿略窄,一路栽著十幾棵柳樹,牛玉圃定著,回頭過來向他說道:“方才主人向著你話,你怎麼不答應?”牛浦眼瞪瞪的望著牛玉圃的臉說——不覺一腳嗟了個空,半截身子掉下塘去。牛玉圃慌忙來扶,虧有柳樹攔著,拉了起來,鞋襪都溼透了,衣服上淋淋漓漓的半截水。牛玉圃惱了,沉著臉道:“你原來是上不的檯盤的人!”忙叫小廝氈包裡拿出一件衣裳來與他換了,先送他回下處。只因這一番,有分教:旁人閒話。說破財主行蹤;小子無良,弄得老生掃興。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嘆老景寡婦尋夫
話說牛玉圃看見牛浦跌在水裡,不成模樣,叫小廝叫轎子先送他回去。牛浦到了下處,惹了一肚子的氣,把嘴骨都著坐在那裡。坐了一會,尋了一雙幹鞋襪換了。道士來問可曾吃飯,又不好說是沒有,只得說吃了,足足的飢了半天。牛玉圃在萬家吃酒,直到更把天才回來,上樓又把牛浦數說了一頓,牛浦不敢回言,彼此住下。次日一天無事。
第三日,萬家又有人來請,牛玉圃吩咐牛浦看著下處,自己坐橋子去了。牛浦同道士吃了早飯,道士道:“我要到舊城裡木蘭院一個師兄家走走,牛相公,你在家裡坐著罷。”牛浦道:“我在家有甚事,不如也同你去頑頑。”當下鎖了門,同道士一直進了舊城,一個茶館內坐下。茶館裡送上一壺幹烘茶,一碟透糖,一碟梅豆上來。吃著,道士問道:“牛相公,你這位令叔祖可是親房的?一向他老人家在這裡,不見你相公來。”牛浦道:“也是路上遇著,敘起來聯宗的。我一向在安東縣董老爺衙門裡,那董老爺好不好客!記得我一初到他那裡時候,才送了帖子進去,他就連忙叫兩個差人出來請我的轎。我不曾坐轎,卻騎的是個驢,我要下驢,差人不肯,兩個人牽了我的驢頭,一路走上去。走到暖閣上,走的地板格登格登的一路響。董老爺已是開了宅門,自己迎了出來,同我手攙著手,走了進去,留我住了二十多天。我要辭他回來,他送我十七兩四錢五分細絲銀子,送我出到大堂上,看著我騎上了驢,口裡說道:”你此去若是得意,就罷了;若不得意,再來尋我。‘這樣人真是難得,我如今還要到他那裡去。“道土道:”這位老爺果然就難得了。“
牛浦道:“我這東家萬雪齋老爺,他是甚麼前程?將來幾時有官做?”道士鼻子裡笑了一聲,道,“萬家,只好你令叔祖敬重他罷了!若說做官,只怕紗帽滿天飛,飛到他頭上,還有人摭了他的去哩!”牛浦道:“這又奇了,他又不是倡優隸卒,為甚那紗帽飛到他頭上還有人撾了去?”道士道:“你不知道他的出身麼?我說與你,你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