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吏甲士不禁愕然,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大帳口傳來一陣大笑:“原是丞相到了,子蘭失敬。”隨即又是一聲威嚴的呵斥:“成何體統?退下了!”隨著笑聲與呵斥聲,便見全副戎裝斗篷拖地的子蘭大步走了出來。蘇秦在轅門外笑道:“人說大將軍八面威風,果然不虛也。”子蘭一拱手道:“身負重任,不敢荒疏,請丞相恕不敬之罪。”蘇秦也是一拱手笑道:“匆忙前來,未及通會,原是我粗疏了。”子蘭連連道:“丞相此言,子蘭可不敢當呢。”說著便請蘇秦進入了大帳。
中軍大帳很是整肅,帥案前的兩排將墩直到帳口,足足有三十多個;大帥案正中橫架一口楚王劍,左邊兵符印信,右邊令旗令箭;帥案背後立著一個巨大的本色木屏風,屏風正中卻是一隻黑色的九頭猛禽!蘇秦知道,昭氏祖居於雲夢澤東部的大江兩岸,那裡有龜蛇兩山夾峙江水,是楚國中部的險要形勝;可能是降伏龜蛇的願望所致,中部楚人向來信奉久遠傳說中的九頭猛禽,以這種怪鳥做保護神。子蘭的中軍大帳也以九頭鳥為帥記,可見這種猛禽在中楚的神聖。
“軍中不上茶,丞相要否飲酒?”子蘭坐進帥案,濃濃的笑意也遮不住矜持與威嚴。
“身在軍營,自當遵守軍法,茶酒皆免了,蘇秦惟想聽聽將軍謀劃。”蘇秦被軍吏領到帥案左下側的軍師席上。荊燕看得直皺眉,蘇秦卻是坦然微笑渾然無覺。
“既設六國總帳,運籌謀劃自當由總帳出之。子蘭為將,惟受命馳驅戰陣了。”
“將軍既有此言,蘇秦當坦誠以對。”蘇秦原先也預料到子蘭可能對總帳心有不快,但卻沒想到如此耿耿於懷,便推心置腹道:“合縱有約:軍雄者為將。總帳之設,原為斡旋糧秣輜重,督導協力作戰,並非調遣大軍戰事。柱國身為六國上將軍,既無人取代,亦無人掣肘,尚望將軍以大局為重,與總帳同心協力。若將軍心有隱憂,蘇秦即可撤去總帳。”
“子蘭原是笑談,丞相卻是言重了。”子蘭心中大是舒坦,臉上卻是一副憂戚:“傳言春申君力主換將,大敵當前,卻有此等陰謀,令子蘭寒心。”
蘇秦大笑一陣:“將軍多心了,春申君原是要你坐鎮六國總帳,做大元帥,如何竟成了換將?傳言者該殺也。”
子蘭也哈哈大笑道:“丞相見笑了。”便岔開了話題:“丞相以為,我軍當如何應對?”
“蘇秦不諳軍旅,全賴將軍謀劃。只是這秦國不動,我心不安,卻不知將軍如何看?”
子蘭一怔,隨即大笑:“無非畏懼我四十八萬大軍,又能如何?”
蘇秦看看子蘭,竟是凝神沉思著不再說話。
“丞相毋憂。”子蘭笑道:“無論秦人如何智計百出,打仗總是要兩軍對陣了。秦國總是沒有妖法,能靠躲避取得勝利麼?彼不來,我便去。明日我便猛攻函谷關!”
“函谷關間不方軌,狹長幽深,關下至多容得數千人,四十八萬大軍卻如何擺佈?”
子蘭原是鼓勇之間脫口而出,被蘇秦一問,竟是難以回答,期期艾艾道:“輪番,猛攻,看,看他能撐得幾日?”
蘇秦幽然一嘆:“子蘭將軍,請到總帳一趟吧,眾口出良謀也。”
子蘭面色通紅:“要商議軍機,也當在中軍大帳了,總帳算……”卻生生打住了。
“好吧。”蘇秦輕輕叩著長案:“今晚,我等便來中軍大帳。”
正在此時,帳外馬蹄聲疾,斥候沉重急促的腳步直入大帳:“稟報六國上將軍:秦軍出動了!函谷關外遍地營寨!”子蘭拍案大喝:“當真胡說!方才還沒有蹤跡,難道秦軍是神兵?”斥候喘息道:“不,不敢假報,上將軍一看便知。”子蘭陰沉著臉霍然起身,也不看蘇秦一眼便大步出帳。蘇秦已經出了大帳,跟著子蘭便上了雲車。
在高高的雲車上,眼界分外開闊,向西望去,但見函谷關外滿山遍野都是黑色旌旗,連綿營寨!埋鍋造飯的裊裊炊煙,在明淨的藍天下竟是如在眼前。蘇秦雖然目力不佳,卻也確定無誤的看出了那是真正的軍營,而不是虛妄的幻覺。子蘭大皺眉頭,徑自不斷的嘟噥:“哪來得如此快捷?鬼魅一般,當真鬼魅一般!”蘇秦肅然道:“子蘭將軍,秦軍出戰,我軍當速定對策,我與四公子午後便到。”說完也不等子蘭回答,便徑自下了雲車。
回到總帳,正當中飯時刻。偌大總帳雖然已經收拾乾淨,但四公子卻依舊個個酣醉如泥的倒臥在後帳,鼾聲一片,酒氣沖天。蘇秦立即給侍女領班下令:“小半個時辰,讓他們立即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