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略高的地方,月光透過積雪的枝葉灑下斑駁光影,一襲石青色的斗篷籠著纖瘦的身子,卿塵悄然立在月痕影下,安靜看著前方新墳,看著夜天凌祭墳,看著殷採倩灌酒。
她比夜天凌來的還早,夜天凌離開時,冥執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鳳主……”
“嗯。”卿塵應了一聲,回身:“走吧。”
冥執隨她舉步,發現她並沒有意思去夜天凌那邊,忍不住再道:“鳳主,四殿下像是去行營了。”
卿塵停了下腳步,清淺一笑,冥執的意思她豈會不知,然而她只反問:“我吩咐你的事辦了嗎?”
冥執答道:“屬下已經派人通知冥昊,鍾定方、馮常鈞、邵休兵他們的人脈過往,大小事宜都已有人著手翻查,一個月內便會有情況送來。”
卿塵微微點頭,淡靜的眸中泛起一層雪玉樣的冷色。在朝為官,沒有人是乾乾淨淨的,十一的血不會白流,她一點一滴都記在心裡,鞏思呈、鍾定方、馮常鈞、邵休兵,他們每一個人都要為此付出代價。她清楚的知道,夜天凌也絕不會放過出賣玄甲軍的人,更不會放過,突厥。
她輕輕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抬頭望著遙遠而清晰無比的那顆天星,那灼目的鋒芒在她深潭般的眼底化作秋水一痕,靜冷微瀾,綻開星光。
青山何處埋忠骨
一連三日,凌王召隨軍醫正黃文尚問話。
第一日,黃文尚答:王妃說不必下官診脈,湛王殿下不曾召下官診脈。
第二日,黃文尚答:下官請脈,王妃說安好,不必,湛王殿下說,不需要。
夜天凌不言語,冷眼掃過去,黃文尚汗透衣背。
第三日,黃文尚走到行營外便躊躇,料峭春寒,額前微汗。
衛長征看在眼裡,頗替他為難,上前提點幾句,黃文尚有些醒悟,入內求見。
夜天凌於案前未抬頭,擲下一字:“說。”
黃文尚答:王妃身子略有些倦,但精神不錯,常用的藥配了新的,吩咐去了兩味性猛的藥草,添了一味滋補的。這幾日飯用的清淡,夜裡睡的遲,早晨醒的亦遲些。湛王殿下氣色尚好,想來無大恙。
說完了站在案前,心裡忐忑,夜天凌終於抬了抬頭:“為何換方子?”
黃文尚張了張嘴,再躊躇,稍後回道:“王妃醫術遠在下官之上,下官著實不敢妄言,但看藥效,應該是無礙的。”
夜天凌蹙了眉,一揮手,黃文尚如蒙大赦,走出行營擦了把汗,對衛長征道:“多謝衛統領!”
衛長征笑道:“何必客氣,黃太醫辛苦了。”
冥執在旁看著黃文尚,嘆了口氣,於他的處境心有慼慼焉,近日他亦頗撓頭。
日前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營一夜,燈燃至天亮,酒飲了數瓶。王妃點頭,輕緊了緊眉。
昨日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營處理軍務,召見了幾人,未睡。王妃倦靠在軟椅上,半闔眼眸,眉心淡痕愈深。
方才在王妃面前回:昨夜万俟朔風又帶了只鴿子見殿下,兩個人行營議事,到天亮。
王妃清淡淡的眸子微抬,問了一句:衛長征怎麼回事兒,不知道勸嗎?
冥執極無奈,衛長征苦笑。
倆人在行營前發愁,衛長征看著將化未化的雪,不由感慨:“若是十一殿下在,便沒事了。”
冥執半晌無話可說。
清晨突厥整軍攻城,乘勢而來,鎩羽而歸,損兵折將數千。
一日將盡,夜天凌安坐行營,玄甲軍一兵不發,盡數待命,城外戰事便似陽光下的輕雪,無關痛癢。
此時陣前一個校尉趕來對衛長征傳了句口信,衛長征即刻入內在夜天凌身旁低聲稟報,夜天凌聽完,起身道:“傳我軍令,玄甲軍所有將士都到城南穆嶺。”
衛長征隨口道了句:“穆嶺?”
百丈原一役,單玄甲軍一萬人中便折損了四千八百七十三人。因當時戰況慘烈,其後接連數日激戰再逢大雪,雁涼城外屍骨如山,殘肢斷骸遍佈荒野,早已分不清敵我。
無奈之下,夜天凌只得吩咐盡力收拾骸骨,所獲遺骨在雁涼城郊的穆嶺山坡合葬一處,立墳刻碑。
夜天凌聽到衛長征這一問,肅容說道:“不錯,開壇備酒,今日我要祭奠陣亡將士的英魂。”
穆嶺黃昏,西風烈,蒼山如海,殘陽似血。
荒原漠漠,一馬平川,坦蕩天際,風沙殘雪呼嘯而過,玄色蟠龍大旗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