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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翼清兮難相顧
一支玄甲輕騎藉著天色層層暗淡的便利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半山懸崖,橫樑渡前正薄暮,呼嘯了數日的北風在餘暉的光下漸息漸止,夕陽拖著淺淡的落影逐漸消失在雪原一隅,靜緩如輕移蓮步的女子,在寒馬金戈的空隙間悄然退往寥廓的天幕。
十一居高臨下看著已近在眼前的叛軍,戰車源源,甲冑光寒,形勢如前所料,叛軍仍在不斷往此處結集兵馬,唯一的目的便是封死大荒谷出路,徹底孤困天朝中軍。
敵兵分佈盡收眼底,他調轉馬頭,對卿塵笑道:“真想不通,四哥怎麼放心讓你跟我來。”
卿塵唇角微微一撇,她問夜天凌這個問題時,夜天凌專注于軍機圖半垂著眸,只言簡意賅的道了句:“唔,我放心你。”
現下夜天凌不在面前,十一也不拘玩笑,低聲揄挪她:“不管怎麼說是七哥在這兒,他難道糊塗了?”
卿塵想著夜天凌在她的探問之下抬起頭來不慌不忙的語調,那悠遊從容的樣子還真有點兒恨人,“嫁作凌王妃,你就沒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這算是什麼回答,她頗無奈的說道:“他現在簡直是有恃無恐。”
十一哈哈大笑:“誰讓你那天在合州那麼緊張他,不如我教你個法子,你把九玲瓏找齊了,看他不急才怪。”
卿塵抿嘴淡眼笑看他:“四哥還不是因需要左先生鎮守合州,才讓我這半個學生來助你應對柯南緒,你倒算計起他來,等我回頭告訴他這法子是你教的。”
十一拿馬鞭直指著她無語,啼笑皆非,半晌才說了一句:“這真是……重色輕友!”
卿塵早耐不住樂的快要伏在馬背上,一番說笑中一邊遙看叛軍,卻正經問十一:“往常聽左先生提起柯南緒,言其行軍佈陣天縱奇才,怎麼如今看這調兵遣將竟也平平?”
十一亦道:“我也正奇怪,想必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或許是我們多慮了也說不定。”
倆人正說著話,卻聽見空曠的山野間遙遙傳來一陣琴音,其聲悠揚時有時無,飄忽幾不可聞,卻輕繞於高峰低谷,又清晰如在耳邊。那琴聲聽去隨意,輕描淡寫間竟帶出千軍萬馬行營沙場的氣概。卿塵和十一不約而同的回頭,依稀見橫樑渡前的敵兵緩緩佈列成行,卿塵看了瞬息,臉上忽然色變:“陽遁三局!”
十一劍眉緊鎖:“傳令下去,三軍備戰!”
卿塵目不轉睛的盯著橫樑渡:“我們倆個不知天高地厚尚在此說笑,柯南緒以琴御陣,此陣生門一閉,大荒谷即刻而成絕域,便是左先生親來也無濟於事了。”
十一倒十分冷靜:“你有幾分把握?”
卿塵道:“我只能盡力一試拖延時間,現在看陣勢,離位所在是大荒谷入口,你當取艮位,過震宮,但千萬莫入中宮,否則觸動陣勢萬難收拾,只不知中軍能否見機突圍。”
空谷夜暗,月色一層泠泠微光鋪瀉於薄雪殘冰,幽靜中有著詭異的縹緲,一縷若有若無的霧氣繚繞雲峰,輕似淡紗飄忽不定,漸生漸濃,幾乎將整個山谷收入迷霧的籠罩。
柯南緒的琴聲便在這雪霧掩映處鳴響空幽,似縱橫山水,進退自如。燕州軍中,火光深處的高臺上其人微閉雙目,隨手撫琴,大軍陣走九宮緩緩移動,步步為營,列成一張鋪天蓋地的羅網。
冷月於雲後漾出一抹浮光,毫無徵兆的,一道錚然的琴音出其不意劃撥空山,浩浩然旋繞天地,撩紗蕩霧,剎那清華。
山風激盪,陣前火光搖晃,紛紛往兩旁逼開,柯南緒眼簾一動,手下未停,琴聲依舊源源撫出,那道清音飄逸入雲,迴轉處忽若長劍凌空激水,一絲不錯的擊於他曲音節符的空檔,長流遇阻濺開萬千浪,軍中陣腳竟因此微生異樣。
柯南緒雙目“唰”的抬起,琴絃之上拂起一道長音,陡然生變。
利劍出鞘直擊長天,雙劍相交迸出劍芒四射,星散雲空,對方像是不敵這樣的交鋒,斜斜一抹低音趨避其鋒繞指成柔,做一抹清風穿簾分水,堪堪與之周旋。
而柯南緒分寸不讓,琴音愈烈,時作驚濤駭浪,擊石拍岸,雨驟風急;時作漠海狂沙,橫掃西風,遮天蔽日。那清音在咄咄逼人的來勢之前便似化作谷中幽霧,毫不著力飄忽不定,彷彿隨時便會煙消雲散,卻偏偏輕而不敗,微而不衰,穿雨過浪,追沙逐風,始終柔韌的透入激昂之間不落不散,鍥而不捨,低到谷底,盤旋縈繞,穿入峰巔,縹緲連綿,軍前奇陣被處處羈絆,便一時難以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