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情形陶文江拒絕向家裡人透露。
只是有一次,他從居委會回來,扔了一隻杯子。陶文江用腳拼命地跺著地板,一面跺一面大聲地叫喊:“該死!該死!該死!”同時面孔漲得通紅。
老陶家人不知道他在罵誰,說誰該死,是審查他的那些人?還是說他自己?總之感到非常可怕。事後問起發生了什麼事?陶文江自然是無可奉告。
這是僅有的一次。其它的時間裡,陶文江表現得十分順從、配合。無論是老陶被打倒,造反派上門貼標語的時候,或是破四舊,家裡被抄時,還是全家被批准光榮下放,他們又來貼標語。陶文江手託一隻漿糊瓶,將門框上的標語一一粘好、抹平。他幹得有條不紊,樂在其中,甚至可以說是寵辱不驚、一視同仁,就像他不認識標語上寫的那些字似的。難怪老陶會說:“爸爸有潔癖!”
的確,陶文江愛乾淨,喜歡整潔,甚至到了病態的程度。不僅是自己家門上的標語。後來鄰居老王被打倒了,門框上也貼上了火燒油煎之類的標語,陶文江也一如既往,手託一隻漿糊瓶,去他們家門前忙活。老王的家屬敢怒不敢言,對陶文江怒目而視。後者就像沒看見一樣。
除了貼上標語,陶文江還喜歡掃地、拖地。自己家不用說了(紅漆地板經過十來年的掃和拖,已是班駁不堪,露出了下面灰白色的木質。而鄰居家的地板仍然是紅通通的),平時沒事,陶文江還經常去共用的走廊上、樓梯上掃地、拖地。老陶家住在三樓,三樓的走廊和樓梯不用說了,有時候陶文江會一直掃到二樓去,甚至一樓去。
對陶文江此舉,樓內的居民評價不一。有的認為他這是多管閒事,吃飽了撐的。有的則認為陶文江是一個善良的老人,並心存感激。也有的鄰居以為這是居委會派給陶文江的任務,他是在勞動改造。陶文江還打掃樓內的廁所,這就更說明問題啦。這年頭,有政治問題的人有很多都被罰去打掃廁所,或者去掃馬路了。
2
下放以後,陶文江仍脾氣不改,成天手裡拿著個條把,掃個不停。
三餘的地面沒有磚石,也不是水泥的,陶文江一掃就是半撮箕的土,收穫很是豐富。房子裡的地面也是泥巴的,陶文江每天都要運幾撮箕的灰土出去。天長日久,地面明顯下陷,門檻外面要比裡面高出許多,一下雨,水就會灌進來。於是只好將門檻加高。門前的空地,也被陶文江掃得鋥光發亮,陽光一照,只見一塊塊踩實的圓疤。當然,在三餘,拖把是用不著的,但陶文江捨不得丟棄,只是將它束之高閣了。 。。
潔癖(2)
陶文江的另一項任務是擦燈罩。前文說到,三餘人照明用的是一種自制的油燈,是墨水瓶做的,用一根棉線做燈心,點的是柴油。柴油便宜,加上燈火如豆,點這樣的燈比較節省。老陶家都是近視眼,晚上還要看書,柴油燈自然不能滿足要求。
他們家點的是從汪集供銷社買回來的煤油燈。這種燈有一個玻璃燈罩,三餘人稱它為罩子燈。罩子燈點的是煤油,比柴油貴多了,但因為雜質少,燈焰不冒黑煙。燈心也是專門的,扁扁的,有一厘米寬。點燃後自然光明耀眼,讀書寫字都沒有問題。
這樣的燈,三餘村上只有老陶家裡有,而且不止一盞,有三四盞之多。每天晚上,一齊點燃,老陶家人就置身於光明中了。三餘人碰上重要的事情,就會來老陶家借燈,比如在牛屋裡(現在的牛屋,而不是老陶家住過的牛屋)開社員會議,或者誰家辦喜事結婚。當然,煤油還得老陶家出。
每天傍晚,天快黑的時候,陶文江就開始擦燈罩。他將四盞煤油燈收集一處,放在堂屋裡的桌子上,用一塊專門的棉布伸進玻璃燈罩中,左旋右轉。不一會兒,那燈罩就被擦得通體透明,就像沒有了一樣。由於每天都擦,加上煤油燈燻出的黑煙本就不多,所以一會兒就擦完了。陶文江意猶未盡,順便將罩子燈的底座和裝油的肚子也擦了一遍。他用剪刀細心地剪去燈心燒焦的部分,然後,將四盞煤油燈依次點燃。
陶文江還負責供應一家人的開水。這時,老陶家人燒飯已經用灶了,但從南京帶下來的煤爐仍然在用,不幹別的,專門燒水。
鍋屋一角,煤爐上永遠坐著一壺水,地上一溜放著四隻熱水瓶。水開後,陶文江將開水灌入熱水瓶中。灌之前,他必然要把瓶子裡剩的開水倒出來(將熱水瓶瓶口朝下地提著,直到點點滴滴的剩水瀝出)。據說,只要有一滴原先的開水沒有瀝出,灌進去的開水就會變涼,不那麼熱了。老陶家的開水永遠供大於求,常常倒掉的開水不過是十幾分種前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