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想了想道:“內廷三公還是很規矩的。”
吳偉業聞言立刻回了一句:“王莽謙恭未篡時。”
朱慈烺愣了好半晌,轉了一個話題問道:
“先生如何看安民廠的事。”
吳偉業嘴角一勾,立刻將話題拉了回來,緩聲道:
“臣認為,這是內廷干政的一次試探。”
朱慈烺急問:“這怎麼說?”
吳偉業緩緩說道:
“安民廠看似指向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但若是有心栽贓,早晚會將矛頭對準掌管軍隊的勳貴。
今天,錢給事中不是說了,倒賣火藥一事絕不可能是一人一廠之舉,他的潛臺詞便是,此事必然涉及京營中的神機營、錦衣衛等機構。
換句話就是說,此事針對的並不是內廷,而是勳貴!
只要以汙名扳倒勳貴,內廷就能將手伸向朝廷,再現魏忠賢之事!到那時,陛下危矣,殿下危矣!”
朱慈烺問:
“有沒有可能,這不是栽贓?而是真的!”
吳偉業反駁道:
“勳貴與大明同體,榮辱與共,為何資敵?不見闖賊所到之處,先殺親王勳貴,建奴搶掠之地,先斬王侯將相!
因此,大明危難之時,最能出手幫扶的,必然是累世勳貴!這也是太祖、成祖冊封世襲公侯的原因之一!”
朱慈烺微微頷首:“那該怎麼辦?”
吳偉業感覺時機欠缺,沒有給出終極答案,而是說道:
“就看陛下了!
當然,殿下作為國本,不論出了什麼事,殿下都會受到勳貴的擁戴!殿下是不需要擔心的。
就像景泰帝時期,鬧成那個樣子,甚至代宗以帝王之尊出錢向大臣示好,太子的地位也不受影響。
神宗時期,為了福王能當太子,和勳貴相持了十多年,也沒能成功。”
朱慈烺沉思了好半晌,又轉了話題,鄭重問道:
“明君者,應何為?”
吳偉業想了想,正色道:
“漢文帝無為而治,與民休息;光武帝信任群臣任人唯賢,開創盛世;
唐太宗虛懷納諫、知人善任;我朝仁宗性情仁厚,重用儒臣;宣宗禮遇大臣、減輕重賦;他們都是聖賢君主。”
他頓了頓,繼續道:
“漢代武帝擅殺勳貴,任用酷吏,窮兵黷武,晚年天下十室九空;順帝、桓帝、靈帝重用宦官,導致天下大亂;
隋煬帝長期與勳貴內鬥,窮兵黷武、搜刮民財、大興土木,導致二世而亡;
唐玄宗晚年放任武將,導致安史之亂;肅宗、代宗開始提拔宦官,導致國勢日漸衰微;
我朝武宗抵制文臣勳貴,肆意出京遊玩,重用宦官,朝政因此烏煙瘴氣;
他們都算不得聖賢君主。”
話罷,吳偉業盯著朱慈烺,但凡發現一絲不悅,他便會跪下請罪,說自己不應該妄言武宗平生。
他等了好一會,都不見太子反駁,也沒看到不悅之色,還發現朱慈烺陷入了沉思,終於放下心來,接著說道:
“殿下素來溫厚待人,心繫民生,信任勳貴,尊崇儒道,將來必能虛懷納諫、禮遇大臣、知人善任,成為一代明君!”
吳偉業見朱慈烺露出了笑顏,抓住時機,雙膝跪地大禮參拜。
朱慈烺一愣:
“先生為何行如此大禮?”
吳偉業一臉憂國憂民:
“殿下,臣聽聞陛下被內廷蠱惑,如今夜夜宣淫,疏遠甚至敵視勳貴,完全不信任文武大臣……殿下,大明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殿下一定要勤勉苦讀,恪守己身,以待將來!”
朱慈烺想起了國內肆虐的流賊,想起不斷侵蝕大明的建奴,想起各地軍閥的桀驁不馴,一臉憂愁:
“先生,本宮應該怎麼做,才能幫到父皇?”
吳偉業鄭重道:
“殿下身為人子,不宜親自去規勸陛下,目前能做的,就是克己勤學而已!”
朱慈烺追問:
“可朝廷如此情況,大明如此境地,本宮只能袖手旁觀麼?”
吳偉業應道:
“朝中的事情,自有大臣和勳貴赴湯蹈火,殿下勿憂!”
朱慈烺不再追問,緩緩閉上眼睛,回想近期經歷的事情,久久不能平靜。
兩刻鐘後,田守信走過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