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外間還重,本來並不低矮的屋子,窗上卻糊著大半邊的粗布,將屋內遮掩的昏暗不已,床前的土炕上鋪著厚厚的稻草,上頭躺著一個人,裙子掀得老高,岔著兩條白得似乎有些刺眼的腿,腿上還沾著斑駁的血塊,身下的稻草更是汙穢一片。
而這人正是子鳶,她正在沒個人聲地哭嚎尖叫:“我的兒啊,你好命苦啊,娘沒本事護住你,讓你還沒來到人世走一遭就沒了啊”
錦之從小跟在老太太身邊兒,見過的女子無不是鍾靈毓秀的,從來不知女人還能如此汙穢不堪,只覺得自己的腳都有些發軟,卻還要強撐著問道:“誰能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回錦之姑娘的話,您也瞧見了,這是小產了,孩子沒了,我家的孫兒沒了……”鄭東娘扯著衣袖擦拭著眼淚道,“這婚事是奶奶給訂的,俺家也不求別的,只求奶奶能給俺們個說法也就是了。”
“婚事的確是奶奶訂的,可架不住你家媳婦自己惹事兒,你可知道你家媳婦上去跑去奶奶跟前說些個不三不四的話,你家就是這麼感激報答奶奶的?”
“就算是我家媳婦的不是,可她畢竟有孕在身,我們鄭家三代單傳,這孩子我們可是全家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最後竟是這樣……”鄭東娘忍不住一拍大腿,坐在地上也放聲大哭。
門口處傳來蘇禮嚴厲的聲音道:“哭什麼哭,號喪呢啊?”
“……”錦之忙上前攔著道,“奶奶,裡頭汙穢,您當心衝撞。”
“我又沒做虧心事,即便是要衝撞,也不該衝撞到我”蘇禮冷著臉走進來,朝炕上瞥了一眼,冷哼一聲道,“這做派不錯啊,晾著給誰看呢?”
子鳶沒想到蘇禮回來,哭聲先是戛然而止,這會兒被她一說,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再次乾嚎起來。
半夏招呼身後的丫頭婆子們,將自個兒搬來的椅子放好,鋪上坐墊、椅搭,這才扶著蘇禮坐定,然後朝子鳶斥道:“別嚎了,你公婆和男人都還在呢,你哭誰啊?莫不是在哭相好?”
“……”子鳶聞言忽然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喊叫,“我不活了,活不了了,孩子啊,你等著娘,娘陪你一道去,咱們娘倆到地府去做伴吧剛被人欺負的沒了孩子,如今還要被人如此編排,老天爺啊,您這是要斷我的活路啊”
鄭東娘也連滾帶爬地過來,一個勁兒地給蘇禮磕頭道:“奶奶息怒,老奴的兒媳就是說話不中聽,可人真的不壞,求您看在她喪子心痛的份兒上,饒過她這一次吧只是……奶奶您要給老奴一家做主啊,這孩子……不能沒個說法就沒了啊”
“要說法是吧?我們奶奶就是來給你家一個說法的。”半夏冷笑著說,“子鳶,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現在自己說了實話,奶奶也不願把事情鬧大,就顧全你個臉面,但你若是執意要不死不休,奶奶就也成全你。”
“實話就是,你領著兩個小丫頭,生生地把我孩兒打沒了……我的孩子啊……你可看清楚了她的面孔,以後就去找她報仇……”子鳶尖利的聲音在低矮的屋子內迴盪,似乎還帶著呼嘯和回聲,大暑天裡讓人從心中寒到外面。
“我看還是先找找,自個兒的親爹是誰吧,比找我索命更要緊呢”半夏上去就對子鳶憋了一肚子的火,這會兒見她還裝神弄鬼的,於是一股腦地都發作出來。
鄭東娘漸漸聽出事情不對,詫異地看看半夏,又看看自個兒媳婦,疑惑地問:“子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知道怎麼回事,問你家的好兒媳吧”半夏朝炕的方向輕啐了一口道,“您也用不著多少心疼,現在沒了總比以後生出來都不知是誰的強”
“啊?”鄭東娘一屁股坐在地上,驚得長大著嘴合攏不起來。
鄭東爹因為避諱這是產房,所以一直蹲在屋外抽菸,這會兒聽到這些,又實在淡定不起來,拿菸袋鍋子在門檻上敲打幾下道:“這位姑娘,有些話不好亂說的,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事情到底是怎麼樣子,等鄭東回來,你們自己問就是了,到底孩子是怎麼沒的,他心裡清楚,也用不著我們多言。我之所以過來這一趟,並不是為了興師問罪。不管怎麼說,子鳶是我打發嫁出來的丫頭,雖說來府裡時間不多,但終歸也是我教管不力,一來是過來瞧瞧情況,若是你們還打算要這個媳婦,她養身子的銀兩就都去府裡支應,若是打算掃地出門,那鄭東的婚事我也會再給你們留心。”
“這……”鄭東娘一時間不知是該做什麼心情,太多個訊息湧入腦海中,讓她不知是該憂還是該喜。
最後還是鄭東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