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們可以跟陳子龍去松江,畢竟……好歹松江也會比嘉定要強些。只是,我們可以見他嗎?”我為難地說。
“我想對他們來說,我們當時是已經死了。”文禾淡淡回答,“不過沒有真正的目擊者,我們也可以說自己沒死。問題是,如何解釋這十年我們的行蹤,以及如何解釋……”他摸摸我的臉,“十年容顏不改。”
我洩氣了:“這沒法解釋。我們若活下來,怎麼可能消失不出?又怎麼可能不老?”
“這是一個方面的問題,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珞兒。”他自枕頭底下摸出魔鏡,“我上次醒來的時候之所以沒有細問黃淳耀此時此地詳情,是因為我在為它犯難。”
“怎麼了?”
他把鏡遞給我:“我發現,它好像是不能用了。”
第三卷 殤之卷 第十二章 剃髮
“它壞了嗎?”我接過鏡子反覆檢視,“並沒有破啊。”
“沒有破。但是那玉簧好像有問題了,什麼反應都沒有。我想,也許是因為水,我從沒有用這鏡子沾過水。只有一次是在你時代,不瞭解情況被灑水車噴到了,但是它也沒有溼裡面。偃師未說過它怕水。”文禾臉色凝重。
“我們回不去了,文禾。”我咬著嘴唇,巴巴地看著他。
“我們好好想辦法,既然沒破,應該就沒實質的損壞,別怕。”他抬手揉揉我的頭,寬慰道。
“那麼,等你好些,我們就先離開嘉定吧。”我看著他胸口,說。
“好。”他把鏡塞回枕下,回答。
文禾對黃氏夫婦稱他與我乃長洲人。自稱姓文名殤,南京、長洲陷落後與我一路流離到此,投親卻發現親人不在此地了。又路遇盜鳧水而逃,筋疲力盡昏於此。
黃淳耀與其妻沈氏有一個小兒子,乳名亭兒,也有一雙晶澈眸子,讓我想起夏完淳。小夏給的羊骨拐我放在隨身的荷包裡,可是顛沛中遺落得只剩了一顆。
那黃淳耀本是崇禎年間進士,但是沒有獲得官職,朝廷供養是有的,但是也就能維持一家三口的營生罷了,如今滿清入主,他連供養也無,只能靠字畫教書換些食用。小虎被打發走以後,許多雜事都要沈氏自己做了。這一點上的男尊女卑令我十分痛恨,可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也不好發表意見,只能幫著沈氏一起做事。等文禾的傷繼續好轉一家三口加上我們兩張嘴地飯食,使得沈氏不得不愈發精打細算。但這夫婦倆完全沒有不滿和抱怨,整日裡仍是樂呵呵的。反倒讓我們覺得更不安。第二日我把原本身上的首飾都取下,想趁著沈氏去買菜地空隙到當鋪換些銀兩。
走在街上。一時間感到彆扭極了。街景仍是江南風物,雖有些凋敝但也沒有什麼特別,那些商鋪客棧、茶樓酒肆也都還在。。。我走了幾步之後才恍然大悟我的彆扭感來源於哪裡。這街上許多地男子都穿上了馬褂,還留了金錢鼠尾。原本所有男子都穿寬鬆垂逸的直裾直綴和圓領衫,現在摻雜了一些半身筒狀的無領盤扣馬褂。露著禿禿的脖子;而原本細細梳就的髮髻,如今成了大半禿瓢,只在腦後中央留直徑不過寸餘地一塊頭髮,編成辮子。在大明待了許久,突然看見這等人在面前走來走去,感覺自己彷彿到了天頂星一樣。我忍著心裡的不爽,一邊找當鋪,一邊自我催眠:他們在拍電視劇,辮子戲。電視劇……
終於找到一間當鋪,我把所有的釵環耳墜鐲子一共當了不到五兩銀子,便宜那奸商了。估計這些錢夠補貼黃家這幾天家用還有盈餘。
我揣好銀子自鋪面出來往回走。卻見市井裡擺開了一條人龍。龍頭是一張板凳,旁邊一個手握剃刀的金錢鼠尾男。龍身是二十幾個滿面憤恨掙扎的束髮男子和穿著滿清官兵制服舉著刀的人。按照紅珊對建虜的描述。他們可更像是漢人。漢人逼漢人剃髮。這情景真是觸目驚心。
在佇列頭裡的中年男子一邊怒目而視那剃工,一邊高聲道:“我族非蠻夷。髮膚受於父母,千年峨冠博帶,以華夏衣冠為正統,豈是你等豬狗可奪取?”
“我說這位大爺,你何必這麼想不開呢,”那剃工摸摸禿頭笑道,“命重要還是頭髮重要?誰坐江山不是一樣的,老百姓日子還是一樣過。您就當頭髮長了需要修修,鬢角雜了需要刮刮,指甲劈了需要剪剪,一晌兒就過去了!來吧來吧!”
“呸!無恥小兒!”那中年男子臉都氣紫了,吼道,“我漢人就是毀在你們這些奴才手裡!上月揚州十日,清狗屠戮我民八十萬,何等殘忍,何等猖狂!你們今日屈於淫威,便是沒有兄弟姊妹曾受辱,那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