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貞道:“他說會向太后求情,娶我為妻,若是木已成舟反而好辦些!”
博果爾說的並非沒有道理,生米做成熟飯,不用別人,懿靖大貴妃就不能不要孫兒,大貴妃出身阿霸垓旗,這些年雖不如科爾沁的勢力強大,也是不可小覷的。可博果爾卻偏偏不在這兒,只憑大貴妃一人之力,只怕難以與太后抗衡。
淑懿擔憂道:“太后要你什麼時候離京?”
四貞煩亂道:“昨兒晚上告訴我,說孫延齡在奏摺裡說越快越好,太后想讓我下個月就起程。一定是吳三桂唆使他,這麼多年了,他在廣西逍遙自在,從不提及親事,怎麼突然就這樣著急了?”
淑懿暗暗盤算,只怕不是孫延齡著急,而是孝莊急著把四貞推出去。四貞自幼受孝莊撫養之恩,未想到這一層,淑懿也就不好將話說得太過直白,但語氣中憂慮之意更重,遲滯滯道:“別的倒不怕,只怕太后既然應允了孫延齡,若是知道公主的事,會不會……”
她言有盡而意未終,四貞也是個靈秀的女子,稍稍轉了轉心思,便琢磨出了淑懿的意思,“你是說太后會逼我……落胎……”
淑懿輕輕垂目,這個可怕的念頭忽然讓四貞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天旋地轉起來,她纖弱淡白的手臂下意識地護住小腹,如母獸護著年幼的孩子,語調瞬間尖利,“不,不,不會的!太后若是覺得我對不起她,儘管取了我的性命便是,只要她能容我生下孩子……”越說到後來,她聲音越低,大約連她自己也覺得,讓太后允她生下孩子,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幻想。
淑懿鬱然道:“太后絕不會讓你死的,你是定南王的女兒,廣西將軍的未婚妻子,更別說還有令尊的舊部!”
四貞春蔥般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裡,“我去找懿靖大貴妃,這是她的孫兒,她不能袖手旁觀!”
瑟瑟秋寒滲進淒冷的殿裡,四周的空氣都有了一絲的凝重,淑懿阻攔她道:“公主且慢!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公主還是不要去驚動大貴妃!公主想想,太后是個固執之人,懿靖大貴妃若是出面,勢必要與太后撕破臉,到時公主就算勉強保住孩子,大貴妃又如何在慈寧宮立足?博果爾與皇上之間,也必生嫌隙!”
四貞一聽有理,若是為著自己叫懿靖大貴妃在慈寧宮的日子難過了,博果爾也不會好受。四貞忍不住起身,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寢殿裡徘徊,最後她停在淑懿身邊,握住淑懿的手,央求道:“淑懿你替我想想辦法!你的辦法最多了,一定可以想出好辦法的,只要能保住這個孩子,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四貞眼眶裡的灼熱和溼潤,一分一分皆浸在那織錦緞子上,象牙似的純白緞子洇上了一層黯然。
淑懿為難了,這個孩子夾在太后、大貴妃、皇上和博果爾之間,恩義交織,情怨糾纏,真真是扯不斷,理還亂,要是博果爾在就好了,四貞就有再大的疑難之事,也只會去與他商議,淑懿此時若不給四貞出主意,對不住她素日待自己的情意,若給四貞出主意時,便是將自己置於這進退維谷的夾縫裡,如同走鋼絲,稍稍不慎,她一直以來苦心經營的一切,便會付之東流!
淑懿萬般無奈之下,急中生智道:“襄親王到底是和碩親王,眼下雖然起程去了雲南,難道京中就再沒心腹之人了?”
四貞凝眉想了想,眸中閃出一絲清亮,“我知道他有一個姓葉赫那拉的管家,從大貴妃還在阿霸垓時,便替她管著田地、莊院,後來博果爾出宮建了府,大貴妃便將此人撥過去給他當管家了。那人與大貴妃同庚,上了年紀,想必不會與博果爾同行!”
淑懿的臉上出現了一星紅暈,如落在紗燈罩子上的粉紅翅子的飛蛾,她拊掌道:“這個好極了!既是跟了大貴妃大半輩子的,必然是極忠心妥當的人,公主去他那裡尋求庇護,必然不會出差錯!”
日色漸漸暗下來,淡灰藍的天漸漸轉為蒼黑,幾顆昏昏欲睡的星子,有氣無力地掛在東廂簷頭,四貞躊躇道:“白眉赤眼兒的,叫我怎麼去開這個口?更何況那個人根本不認得我,只有原先青縭被我遣去宮外給博果爾捎東西時,與他見過一兩面,興許他還認得青縭。”
淑懿盤算道:“那麼就只好青縭去才成。”
四貞仍舊愁眉不展,搖頭道:“出不去……誰都出不去!實告訴你吧,太后從昨兒起,就已經暗中遣人跟著我了,方才我從慈寧宮出來,就有兩個小太監探頭探腦地盯著我,我特特地從御花園繞了個遠兒,才把他們甩掉,莫說青縭,更是出不去的!”
初初浮起的一點希望的曙光,又遽然熄滅,淑懿眉頭深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