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令朋在虛無的漆黑中努力看了半天,很老實地說:“沒有。”那時他感覺許存道抓住他的袖子,往下抓,最後抓住他的手,放在一個地方,又問:“你手的上面,看見了嗎?”許存道的手溫度比他的低,很乾燥。幾乎沒和人牽過手的武令朋有點兒吃驚,然後有點兒心慌,吃完了慌完了以後凝神定氣看了一會兒,在黑暗中看見了一排幽幽發綠的條帶,不確定地問:“是綠色的嗎?”“嗯。”許存道鬆開了他的手。那之後他難以剋制地想起了班花,被那樣一雙手牽住確實是件挺舒服的事兒。想了以後就開始有些難過。那時又聽見漆黑中許存道說:“一會兒開燈,我跟你說一遍。”在曝光結束之後,許存道把暗房的燈開啟,對他講解了一遍如何放置膠片,如何把膠片送入洗片機,其實後來他做熟了,覺得這個過程十分簡單,但當天他就是聽不懂,問了一遍又一遍,許存道解釋了四遍之後默默地看著他,看得他心虛。此後他不敢再問。五點半到的時候,他還跟在許存道後面,看他洗量筒。許存道看了看鐘,說:“你可以下班了。”“您還不走嗎?”連續五天這個點兒,許存道都對他說了同樣的話,他今天忍不住問了。“你沒必要加班,去吃飯吧。”許存道說完了以後,想到什麼,說,“你等等。”武令朋站在水槽邊傻等,看許存道把手套摘了,從自己實驗桌下面的櫃子裡拿出一本書,走過來遞給他。《實用分子生物學技術》。武令朋接過書,茫然地看著他的師兄。“回去多看看書。”許存道套上手套,說。在那兒傻站到師兄洗好量筒去儀器室配溶液後,武令朋愣是沒憋出一句謝謝。隔著玻璃的牆看師兄在裡頭忙,武令朋忽然意識到,也許剛才他該幫忙洗一下量筒。 元宵節過後,新一批的科研型研究生都進了實驗室,小老闆口中那位領導的碩士研究生也如期進來了,他是個工作過兩年的往屆生,名喚劉文清,個子不高。看到他的看了嗎?”“嗯。”師兄於是說:“我給你點兒蛋白,今天下午你灌塊膠,自己跑跑,做做zo-1蛋白的檢測,我幫你看著。”“您今天沒實驗嗎?”“下午有空。”下午的時候,武令朋萬分激動地開始了 武令朋的飯自然是沒有請成的,不過那會兒許存道倒是笑了,笑得還挺大範圍的,那個笑搞得武令朋直接傻在那兒了。他不笑和笑起來簡直就是兩個人。打個比方,不笑就是仙鶴,笑了的話,就是文鳥。眉毛和眼角看起來都很溫柔,年紀一下子看起來小了很多,像個少年。“不用這麼客氣,我今晚有事兒,改天請你吃飯。”笑完之後,朝武令朋擺擺手,回去了。晚上武令朋查了自己賬戶上的餘額,帶著手套去垃圾桶撈出許存道的衣服和鞋子,並不是什麼有牌子的衣物。武令朋煩惱了一會兒,去廣百買了相似的褲子和鞋子,然後又去實驗室灌了膠,中途失敗了一次,弄到了午夜,總算灌出了兩塊。晚上睡覺的時候,想起了那個文鳥一般的笑臉,武令朋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他細數了這幾天自己犯的錯誤,每一次都小人之心地揣測許存道應該發生暴怒,應該痛斥他,結果實際上就算是超出常人容忍範圍的錯誤,他也沒有對他發過脾氣。然後將那種揣測仔細剖析了,毋寧說是懼怕發生,不如說是懷有惡意地期待發生,期待發生了之後可以心安理得地對自己說:許存道果然就是這樣的人,一點兒也配不上杜明明。深刻剖析之後,武令朋開始自慚形穢,慚了之後痛下決心,認了:他武令朋就是失戀了,還失敗了。班花跟了這樣的男人,也沒什麼遺憾了。第二天一大早他把那褲子和鞋子塞在書包裡,帶去實驗室,試圖藏到自己和劉文清共用的那個櫃子時,怎麼都找不著鑰匙。等到了八點,許存道來了,劉文清都不見來。許存道看見師弟抱著個鼓脹的書包傻站在實驗臺前面,有些奇怪:“怎麼了?”“櫃子鑰匙找不著了。”“先放我這兒吧。”許存道說。許存道平常會把電腦帶來實驗室,如果實驗中途有空閒,會去會議室看看文獻。但多數時候只是帶來,用不上。由於武令朋的那個包很不規則,只好壓在許存道電腦包的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