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鐐銬跳舞”。我講到這裡的時候,便在黑板上迅疾地寫下“戴著鐐銬跳舞”六個字。我的字真的好得沒治了,行雲流水,寫得快,也寫得瀟灑,灑脫中透出剛勁,跳躍中有著成熟,靈動中又有著沉穩。這六個字,竟然就有了千般好,加上我那副“有著磁xìng”的嗓音,一嘴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讓臺下的丁亞瓊心都醉了。後來我又講艾略特和他的《荒原》,有時候還背上那麼幾句。我發現,丁亞瓊的眼睛都直了,我知道,這小丫頭完了,剛剛才來到這個大學讀了幾天書,就撞見了她的白馬王子。
小白,她從12月9rì這一天就在心裡把我喊成了小白。12月9rì就這樣成了丁亞瓊重要的rì子。
女孩子一旦有了想法,事情就好得多。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張紙。丁亞瓊吃定我了,只要你方芥舟還沒有主,丁亞瓊就想當這個主了。丁亞瓊就這樣想的,後來,她就也這樣告訴我的。
那一段時間,丁亞瓊心亂如麻,晚上躺到床上,在黑夜裡望著屋頂,心裡突然一驚,天,上大學才三個月,就想談戀愛了。
可再一想,這又怎麼了?班上一些女生聽說中學時代就談了。自己班裡不也有女生中學就談戀愛了?像那個郭月芬,聽說高二的時候就跟物理老師住到一起了,還打了胎。請了一個月假哩。那時候,幾乎所有女生都鬼鬼祟祟地談這件事,搞得怪怪的複雜兮兮的,只有丁亞瓊像個外星人,什麼也不懂似的,後來才知道,是物理老師跟郭月芬處成那種朋友了,都那個過了。瞧月芬那種眼神,上到物理課,黃老師就是她的了,哪個女生盯著看,下課準保有一架。
想到這裡,丁亞瓊不服氣地想:憑什麼我不能?我都上大學了!
事情是一步步來的。
先是和錢曉芳一起,寫了封信給那個方芥舟,說要加入文學社。寫得小心翼翼,所有的措辭都特別認真細緻,唯恐方芥舟看了什麼話不高興。
可是,兩個黃毛丫頭等了一個星期,竟然沒有迴音。
後來,學院的文學社要在85級的新生中招新會員了,每一個入會的同學只要一篇作品作為報名條件。條件雖然寬,但名額實在太有限了,就只接受二十個會員。
接受報名的人竟然就是我。海報上寫了我的班級信箱,也寫了我的宿舍號碼。
老實說,我收到丁亞瓊的信了。但我覺得怪怪的。在同一個學校,還用得著寫信?
我後來也看到了丁亞瓊的來稿。她與錢曉芳都寫了一首詩。然而,因為只要二十個會員,丁亞瓊的就肯定名落孫山。
這也是我無法回信的原因。我沒有其他什麼想法,就是覺得沒法子回。說什麼都不好。
可是,這就惹火了丁亞瓊。
丁亞瓊就想,是不是她們的那封信讓文學社想起來要在新生中招收會員呢?這一想法剛剛冒頭,就被自己否決了,不可能!或者,說不定還有其他新生也給文學社寫了信哩。
丁亞瓊等不及似的,跟錢曉芳一起,吃過晚飯後,便匆匆忙忙地將這些天寫的詩抄了一首,然後塞進信封,接著又馬不停蹄地送到我的宿舍。
可是,只有三個室友在。問他們方芥舟去了哪裡,沒有一個人說得準,似乎是不知道方芥舟去了哪裡,但看上去更像是不願意告訴她們。
兩個丫頭心裡一下子洩了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最後決定請我的室友轉交她們的信,我們是要加入文學社的。拜託你們轉一轉我們的作品。
丁亞瓊明白,想要進文學社看來是沒戲了。學院這麼大,那麼多文學愛好者,新會員也才不到二十個名額,光中文系就那麼大,到哪一天才輪得上她?輪不上也就算了,可是,沒想到竟然連方芥舟的人影兒都見不著,搞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就是一個破文學社的副社長?虧得自己心裡還對他那麼好。
想忘記那個方芥舟,可是忘不了。方芥舟那一手粉筆字,那一口稍帶著方言味兒的普通話,那一腔流暢的表述與背誦,還有方芥舟那張男孩子中少見的英俊的臉……
大一女生丁亞瓊就這樣陷入了對一個大四男生方芥舟的單戀之中,而且一點兒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有點茫然,也有點絕望,因而也就有了點疼痛與不甘。
很快,丁亞瓊就隱隱約約聽說了,錢曉芳一直在追方芥舟,一直揹著丁亞瓊約見方芥舟。只不過聽說錢曉芳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第一次見過面後,方芥舟便沒有再跟她單獨見過面。每次錢曉芳約請他,他都要說一句,曉芳,我們也喊上小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