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縱揖道:“燕將軍,草民傷了令弟,傷得多少心裡有數,我也不指望能求得原諒。只是在進刑部前,懇請將軍告訴我一件事。”
“請講。”
“究竟裴揚……為什麼會死?”
燕梁簡短道:“誤中埋伏,中箭而亡。”
“真是意外嗎?”原縱眼神意外地倔強。
燕梁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慢慢道:“原少俠,我知道我弟真心喜歡的是什麼人,我為他只破這一次例。剛才要你去刑部領罰的話是說給外人聽的。刑部的宗捲上會記錄你被打了二十下大板。其實你可以直接走掉。我跟你說這個的目的,是想告訴你,你不過是個江湖草莽,戰場情況複雜,你沒有資格過問是不是意外。”
原縱被噎得說不出話,可是燕梁根本沒再看他一眼,就這麼帶著燕字營走了,眨眼間原本黑壓壓佔滿人的營地,變得空無一人。
生平第一次,原縱有屈辱的感覺,他第一次明白了叫位高權重的意思,把踩人的話說得雲淡風輕,冠冕堂皇,讓你找不到一絲反駁的地方。卻實實在在感覺到了受了侮辱,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很久之後,當原縱甩下劍上的血跡,想到當初會輕易被人操縱和輕辱,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他早就握住了利刃,只是不明白力量到底為何,導致拔劍太晚。
趁夜色潛入了校場,營地人影稀疏,偶爾幾個打著瞌睡的巡營士兵走過。而軍醫帳和方圓百米內,寂靜無聲,只有帳中透出的光。原縱在軍帳門口靠著塊轅木,雙手抱臂。帳中燭光很穩定,叫人安心。
他一直這麼站著,等到了第二天天亮。
第二天清晨,當他一夜沒閤眼正昏昏欲睡,忽然見薛大夫打著哈欠出來,一臉疲憊。原縱顧不得許多,急切道:“他怎麼樣了?”
薛大夫揉揉眼睛,慢吞吞地看著來人:“大清早的幹嘛呀,嚇我一跳還以為是個鬼。他呀,昨晚折騰了半夜,該弄的都弄了,能不能醒來,就看他的造化了,要是他不醒,神仙也沒轍了。”
“我可以看看他麼?”原縱懇切道:“就看一下,人是我……我傷的,我心裡有愧。”
薛大夫不耐煩地揮手放行,原縱道謝後衝進了軍帳。
燕領躺在治療的床上,那把劍拔下來放在一旁,上面還有森然凝固的血跡,看上去十分駭人。他平時臉就白得跟玉似的,失血過多得幾乎透明瞭,原縱輕輕走到他的床邊,看了一會兒,替他撩了撩被角,見他頭上浸出汗粒,便替他揩了去。
他想其實燕領這安靜下來的模樣,是另一種味道。那張叫人又愛又恨的嘴似乎總是在說,不是說甜言蜜語,就是說天花亂墜,要不就是肚子裡面永遠說不完的妙趣詼諧的事。這樣安安靜靜一動不動,真不像他的風格。他想起燕領連睡姿都極其的不安生,睡得特別淺,每次都是他先醒來,夢裡也滾來滾去的。他聽說睡得淺的人用腦過度,神經衰弱。可是看燕領白天那神氣活現的模樣,怎麼會神經衰弱呢?用腦過度倒是真的,只是那些腦筋用的都不是正地方。
他嘆了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撫過燕領玉白的臉頰,一個會說話會耍賴會騙人的燕領他有辦法對付,他一走了之,氣死燕領。可是一個不會動不會說話也不會撒謊的燕領躺在這裡,他能怎麼樣,他又什麼辦法。
“我該拿你怎麼辦……是不是要把命賠給你……”
他想起燕領吹的笛子,他有次問為什麼他吹的笛子都那麼悲,燕領告訴他那是因為他有心事,卻又不告訴他那是什麼,因為他說他不想讓他難過。
那時候原縱傻呵呵地說:“讓我難過?恐怕只有你死,才會讓我難過吧?”
想起當時的話,原縱真恨不得敲破自己的腦袋,如果腦袋太結實了敲不破,他還可以用劍刺,
償命的法子多了是,他等著燕領醒來,醒
17、第十七話(已修) 。。。
得來醒不來都總有一天會見到。
他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燕領的冰冷的唇。縱然心腸百轉千回,斷了的情也可以再接回來,但是去了的人就再不能重來。忽然懂得了什麼叫放不開,即便不同他在一塊兒了,還是時時刻刻擔心他的安危。情情愛愛的,本來以為可以慢慢淡下來,卻在看見他受傷的那一刻,係數噴發出來,燒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燕領蒼白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如合攏翅膀的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緩緩開啟了翅膀。
原縱看著那雙黑色的眼睛逐漸睜開,找到焦距,定格在此,不在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