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咚咚咚敲起門來。
那門並沒有要開啟的意思,反倒是門縫間多了一抹暗影兒,像是向外張望了一眼,聲音如同尖利的薄刃,幾乎要穿透京墨的身軀:“忘恩負義的混蛋,你還來作甚麼。”
京墨在門外大叫道:“阿葵,我已經是散伯了,足夠配的上你了,你若還不肯,便是不講理了。”
蘇子在門內嗤的一笑,笑的幾乎背過氣去,笑這世間怎會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散伯,我們小門小戶可配不上你,你若還不滾,就休怪我打死你,叫你做個追封的散伯。”
京墨狠狠哽了一下,他對落葵的性子心知肚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萬萬沒有迴轉的餘地了,落葵是絕不可能嫁了的,他此來,只是為了噁心噁心她,只是為了叫她後悔,後悔沒有嫁他這麼個前途遠大的散伯,畢竟他是個陛下親封,霖王作保的新貴,又豈是落葵這個陛下忌諱,霖王厭惡的郡主可同日而語的,他隔著門縫,口不擇言道:“阿葵,空青無名無爵,你寧可跟他這麼個一介草民,也不肯跟我,遲早有一日,你會後悔的。”
這聲音,伴著一聲極清脆的巴掌聲戛然而止,蘇子猛然將京墨推到牆角,劈頭蓋臉便打了下去。
而落葵坐在廊下,抬眼望著晚霞,在天邊幻出流彩,一陣風襲過,她微微眯眼,蘇子的拳腳聲和京墨的慘叫聲飄飄渺渺的,像是唇齒間的寒意不覺,她素知京墨軟弱怕事,卻從未想過他竟也會極盡羞辱之能事,留著這樣的人,只怕會後患無窮,早知如此,不如一刀了結了的好,一勞永逸。
“蘇子,罷了。”落葵緊緊閉了雙眸,她心底的柔軟被爺爺慈祥的臉翻了起來,掩蓋了無休無止的想要斬草除根的狠毒,但只是那麼一瞬的柔軟,卻頃刻間便京墨這句話,被那漫天遍地怨恨漫過。她在心底嗤笑一聲,咬著牙冷冷道:“蘇子,送客,吩咐下去,京府之人若靠近水家十丈之內,格殺勿論。”
微涼的春風貼面刮過,落葵的眸子一陣痠痛,她仰面望去,碧藍晴空中,有一對燕兒倏然飛過,驚了枝頭,落葉紛紛墜下。
天邊鋪散開如錦緞般的流霞,漫天洋洋灑灑,那流光麗景像極了春日裡奼紫嫣紅的繁花,落葵極目望去,眼眸被刺得微痛,不敢憶起的往昔像潮水般湧過來,花事荼蘼終了,悲傷再難以剋制,裹挾著陣陣怨恨皆化作唇邊一聲聲的長嘆。
蘇子那句話說得對,明明是他先招惹的自己,到最後卻變成自己捨不得,這捨不得如黃連在喉,吐不出咽不下,稍一牽動,便苦的冷汗琳琳,明明是春日裡,身上的汗卻被炎夏出的還多,一時虛了,軟在了廊下。
郁李仁蜷在她的腿上,仰起頭望了望她,又衝著蘇子使了個眼色,緩緩攢出笑意:“蘇子,你的肩膀拿來,借給師妹哭一哭。”
蘇子遞給她一壺酒,拍了拍自己的肩頭,亦是勉力笑起來:“好,我和郁李仁都閉著眼睛蒙起耳朵,不會笑話你的。”
落葵的眸光迷離,投在極遠的天盡頭,飲了口酒嗤的一笑:“哭,我為甚麼要哭,我做的局我捨得套,哭甚麼,我該慶幸才是,慶幸不是我與他成婚後,曲蓮挺著個肚子來要挾他娶她,那我便只有被休棄的份兒了,那時才要哭一哭時運不濟,命運不公。”她神情如常,彷彿從未發生過這件事,從未有過這兩個人,一切如靜謐的浮生,似水般緩緩流淌。
蘇子嘆道:“你與京墨之間,原本就磕磕絆絆的,若只有真心,絕難走到最後,更何況女強男弱,他護不住你,這種護不住令他時時覺得不安穩,只會讓他覺得難以掌控,所以百般猶豫千般猜忌,最終選了溫婉嬌弱,他能護得住的曲蓮,那才是他能握在手中的安穩。
落葵嗤的一笑:“我一向清白,不懼他猜忌什麼。”
蘇子拍了拍她的頭,嘆道:“有些清白並非你自己說了算的,當然,他的猜忌也少不了曲蓮的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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