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幔深處,厚厚的錦被之下,隱約可見個瘦骨伶仃的人,呼吸氣若游絲,若非那人的胸脯微微上下起伏,當真與個死人一般無二。
那人喉間長長的呻吟一聲,像是起死回生緩過一口氣,驀然睜開毫無神采的雙眸,伸出枯瘦如老樹皮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驚疑不定的喃喃道:“我這是,怎麼了。”
帳幔外頭打盹的姑娘聽得動靜,忙疾步上前,一見那人醒來,拔腿衝到門外,大聲呼喊起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大少爺醒來,快,快去請老爺與夫人,說大少爺醒了。”
不多時,進來一個四十如許的婦人,她的腿腳極為利落,行走間滿頭珠翠叮噹輕響,像是掠過一陣風,繡花繁複的衣衫如同花枝漫地,尚未來得及瞧清楚她是如何進的門,卻已經見她坐在床邊兒,一把握住那人枯瘦的手,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漸次不斷沒入錦被:“我的兒,你可算是醒了。”
那人張口結舌,像是頭一回見到這個婦人,又揚眸打量屋內擺設,心中益發狐疑了,他暗自感嘆,這幻境果真詭異的不簡單,千辛萬苦的進來了,竟換了個這般羸弱的身子。
只是這身子的主人究竟是誰,叫甚麼名字,他想了良久,也沒有頭緒,便聽得婦人淚水漣漣的哭道:“霜兒啊,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可莫要再嚇為娘了啊。”說著,她拈起條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帕子上赫然繡著百里二字。
霜兒,百里,他頓時恍然大悟,又抬起手看了看,嘆道,千辛萬苦進了這幻境,竟然佔據了百里霜的身子,這倒是省卻不少麻煩,臨來時聽蘇子講了,要將幻境做的圓滿,才能救了落葵與郁李仁出來,此事須得落到百里霜身上,三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何事,無人知曉,但水蔓菁與百里霜有一段舊情卻是真真切切的,水蔓菁入魔亦是因百里霜而起,他摸了摸枯瘦的手,如此弱不禁風的一具身子,竟然能逼得人入魔。他閉上雙眸默默思忖,須得先找到郁李仁與落葵才好。
原來此人竟是甘冒奇險,進入幻境中救人的空青,他閉目良久,覺出飢腸轆轆,記得蘇子與他說過,百里家極闊綽,便聲音嘶啞道:“我餓了。”
百里夫人聽得此話,自然大喜,能吃得下飯便是好事,她握著空青的手,喜極而泣:“我的兒,你想吃甚麼,娘吩咐人去做。”
這一聲我的兒,喚的空青生生起了一聲雞皮疙瘩,著實冷汗淋漓,他尷尬不已的縮回手,那一聲孃親是絕喊不出口的,但又怕不叫孃親會惹人疑心,只好在喉間囫圇吞棗了一聲:“我,想吃魚蝦了。”
百里夫人蹙眉:“霜兒,你素來從不吃魚蝦,說是腥氣,怎麼這一病,連吃食喜好都改了呢。”
空青並未料到百里霜竟還有這麼個毛病,可不吃魚蝦讓他吃些旁的
,豈非是天大的折磨,他驀然想到落葵說過的絕佳的藉口,遂結巴道:“那個,我,我這是一病如新生。”
原本聽到自己的心頭肉醒來,便是歡喜異常的,又聽得他餓了想吃飯,且一病如新生,百里夫人哪裡還顧得上追問甚麼,只會一昧的笑個不停:“好好,一病如新生,好。”她回首吩咐方才出去喚人的姑娘:“阿奈,你去吩咐廚房做清蒸鱸魚和白灼蝦。”
黃昏時分,似血殘陽斜入屋內,空青新換了個身子,頗有些不適應,只覺得枯瘦的骨頭與床榻相碰,硌得人生疼,他靠在床頭握了握拳頭,一縷微芒掠過燈芯兒,伴著輕響,燈燭依次點亮,微微眯了雙眸,這副身子軟綿無力也就罷了,而這幻境竟還能夠壓制修為,如今他的修為僅餘下一成而已,看來這幻境著實古怪邪門,他暗自擔憂,不知餘下的這點修為法力,用來對付幻境中的諸多變故,是否足夠。
空青暗自凝神之時,方才那個叫做阿奈的侍女打簾進來,束手道:“大少爺,蘇家大少爺蘇合香來了。”
蘇合香,空青在百里霜的記憶中尋到了這個人,出自兗州的書香門第,與百里霜是至交好友,若是藉故不見怕是不妥,但若是見了,露出破綻,便更是要命,他打定了主意,見自然是要見,少說話便罷了,旋即揚眉道:“請罷。”
不多時,一個白袍男子打簾進來,衝著空青嬉笑道:“百里霜,我便知道你死不了,看看,這不又活了過來。”
空青聞言揚眸,只見那人竟與蘇子呈現出的郁李仁有幾分相似,而眉眼間的妖嬈魅色更是活脫脫的一般無二,他微怔,莫不是郁李仁如今成了蘇合香,這,他試探了一句:“你瞧瞧我這一病,可有甚麼不同。”
蘇合香瞟了他一眼,皺眉道:“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