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弦響來的方向。
成?袍尚未回房,本待在林中練劍,突聽一聲弦響,說不上是好聽還是不好聽,他緩步向前,凝神靜聽。
邵延屏仍在書房中煩惱那些無人來領的白衣女子該如何是好?也是聽這一聲弦響,他抬起頭來,滿心詫異,那夜風流店來襲的時候他千盼萬盼沒盼到唐儷辭的絃聲,為什麼今夜……
普珠和西方桃仍在下棋,聞聲兩人相視一眼,低下頭來繼續下棋,雖然好似什麼都未變,但靜心冥思淡泊從容的氣氛已全然變了。
整個善鋒堂就似突然靜了下來,人人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靜聽著絃聲。
“怎麼……誰說我近來又變了那麼多?誠實,其實簡單得傷人越來越久。我麼……城市裡奉上神臺的木偶,假得……不會實現任何祈求。你說,你卑微如花朵,在哪裡開放、在哪裡凋謝也不必對誰去說;你說,你雖然不結果,但也有希望、也有夢啊是不必煩惱的生活;我呢,我什麼都沒有說,人生太長、人生太短,誰又能為誰左右?”唐儷辭低聲輕唱,唱得很輕、很輕,只聽見那琵琶絃聲聲聲寂寞,“我不是戲臺上普渡眾生的佛,我不是黃泉中迷人魂魄的魔,我坐擁繁華地,卻不能夠棲息,我日算千萬計,卻總也算不過天機……五指千謎萬謎,天旋地轉如何繼續……”這一首歌,是很久很久之前,銅笛樂隊發行的第一支單曲,而他們總共也就發行過這一首歌,叫做《心魔》。
阿誰靜靜的聽,她並沒有聽見歌詞,只是聽著那叮咚悽惻的曲調,由寂寞逐漸變得慷慨激越,曲調自清晰驟然化為一片凌亂混響,像風在空吹、像有人對著牆壁無聲的流淚、像一個瘋子在大雨中手舞足蹈、像一個一個喝過的酒杯碎裂在地,和酒和淚滿地悽迷……她急促的換了口氣,心跳如鼓,張開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以手捂口,多年不曾見的眼淚奪眶而出,而她……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只是因為他彈了琵琶嗎?
成?袍人在樹林中,雖然距離唐儷辭的房間很遠,以他的耳力卻是將唐儷辭低聲輕唱的歌詞聽得清清楚楚,聽過之後,似懂非懂,心中詫異這些顛三倒四不知所云的語言,究竟是什麼意思?但聽在耳中並不感覺厭煩,踏出一步,他張開五指,低頭去看那掌紋,多年的江湖歲月在心頭掠過,五指千謎萬謎,究竟曾經抓住過什麼?而又放開了什麼?
邵延屏自也是聽到了那歌聲,張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攏嘴,他也曾是風流少年,歌舞不知瞧過多少,再有名的歌伎他都請過,再動聽的歌喉他都聽過,但唐儷辭低聲唱來信手亂彈,琵琶聲悽狂又紊亂,潰不成曲,卻是動人心魄。聽到痴處,邵延屏搖了搖頭,長長吐出一口氣,常年辛勞壓在心上的塵埃,就如尋到了一扇窗戶,忽而被風吹得四面散去,吐出那口氣後,沒有了笑容,不知該說些什麼。
有時候,有些人脫下了面具,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唐儷辭,他是戴著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面具,還是其實從來都沒有戴過?
普珠和西方桃仍在下棋,琵琶聲響起之後,西方桃指間拈棋,拈了很久。普珠道,“為何不下?”西方桃道,“感慨萬千,難道上師聽曲之後毫無感想?”普珠平淡的道,“心不動、蟬不鳴,自然無所掛礙,聽與不聽,有何差別?”西方桃輕輕嘆了口氣,“我卻沒有上師定力,這曲子動人心魄,讓人棋興索然。”普珠道,“那就放下,明日再下。”西方桃放下手中持的那枚白子,點了點頭,突地問,“我還從未問過,上師如此年輕,為何要出家?”普珠平靜的道,“自幼出家,無所謂年幼、年邁。”西方桃道,“原來如此,上師既然自幼出家,卻為何不守戒?”普珠號稱“出家不落髮,五戒全不守”,作為嚴謹的少林弟子,他實是一個異類。“戒,只要無心,無所謂守不守,守亦可、不守亦可。”普珠淡淡的道。西方桃明眸流轉,微微一笑,“但世人猜測、流言蜚語,上師難道真不在意?”普珠道,“也無所謂,佛不在西天,只在修行之中,守戒是修行、不守戒也是修行。”西方桃嫣然一笑,“那成親呢?上師既然不守戒,有否想過成親?”普珠眼簾微闔,神態莊嚴,“成親、不成親,有念頭既有掛礙,有掛礙便不能潛心修行。”西方桃微笑道,“也就是說,若上師有此念頭,就會還俗?”普珠頷首,“不錯。”西方桃嘆道,“上師一日身在佛門,就是一日無此唸了。”普珠合十,“阿彌陀佛。”
長夜寂寂,兩位好友信口漫談,雖無方才下棋之樂,卻別有一番清淨。
琵琶聲停了,善鋒堂顯得分外寂靜,唐儷辭的房裡沒有亮燈,另一間房裡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