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按捺不住諷刺之意,立即舉杯笑問:“沈大人出去這麼久,可是酒量不濟?”
沈覺毫不示弱,笑道:“王上的酒雖烈,沈某倒還承受得住。”言罷,他也舉杯朝著聶星逸遙遙一敬,一飲而盡。
氣氛看似友睦,實則不然。聶星逸心裡頭頗為不痛快,隱隱覺得這個沈覺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正是分神氣惱之際,不想變故突至!
偌大的含元殿,竟無人看清那兩道銀光是從何而來。只知是酒興正酣、歌舞熱鬧之際,眼前忽被冷光閃過,一名黑衣刺客已驟然跳落在含元殿丹墀之上。
行動靈巧、落地無聲、位置精準,直衝王座上的聶星逸襲來。
甚至於,樂師們還在吹奏樂器,舞姬們尚且載歌載舞,殿內坐於下手的人們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便見大殿盡頭,新任燕王已是恍然失色,猛地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捉刺客”三個字瞬間淹沒在了樂聲之中,僅僅是侍立於君王兩側的禁軍反應過來,立刻抽刀相向。前排的舞姬們這才發現生了變故,皆是驚叫著停止了動作,湊成一團往殿外逃竄。
一時之間,含元殿內皆是女人的尖叫聲,摻雜著酒杯酒壺碎裂的聲響,惶惶亂作一團,場面不可控制。歌姬樂師們忙著往大殿外逃,殿外的禁軍忙著往裡進,雙方擠在大殿門口,耽擱了救駕的功夫。
唯獨四個側門的禁軍反應迅速,闖了進來,卻幾乎沒有一人能近刺客的身——
這刺客面覆黑巾,身手敏捷,一雙子午鉞使得靈巧如風,在大殿內劃過一道道銀光。時而脫手在空中迴旋一圈,便能直取禁衛軍項上首級,配合著神出鬼沒的袖箭,以一敵百輕鬆自如,招式變換令人眼花繚亂。
若不是這刺客下手狠戾,頃刻間已讓鮮血染遍丹墀,微濃甚至會錯認為,這只是一場精妙絕倫的演武,讓她忍不住拍案叫絕。
這畢竟是守衛森嚴的燕王宮,行刺也並不如想象中容易。不消片刻,禁衛軍們已將丹墀團團圍住,聶星逸與微濃便被圍在人牆之後。微濃眼看著禁衛軍一排排的倒下去,而那黑衣刺客便似不知疲倦一般,下手更加雷厲如風。
萬盞長明燈似被風聲所懾,竟也開始搖搖曳曳,照得那雙子午鉞光影變幻,泛著嗜血的光芒,從人牆的縫隙中穿透進來。微濃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全副心神都在注視著刺客。
而她身邊的聶星逸,反應也還算靈敏,看著這從天而降的刺客,他連忙高聲喊道:“保護使臣!保護使臣!”
這一句話驟然提醒了微濃。她極力想要尋找沈覺和聶星痕的身影,奈何被人牆擋得嚴嚴實實,只能勉強看到刺客周圍的情況。她一直沒瞧見聶星痕出現在視野之中,便猜測他應當暫時安全無恙。
丹墀之下血流如河,越來越多的侍衛不敵,護駕的人牆也變得越來越薄弱。眼看著刺客一步步殺上丹墀,微濃也終於感到危險近在眼前。
她原本以為,此時此刻黑衣人必定已然殺紅了眼,然而當她真正對上面具之後的雙目時,她還是覺得出乎意料。
那是一雙曜石般的沉黑眸子,如鷹隼般犀利,如虎豹般威懾,卻沒有她想象中的瘋狂與猩紅,反而很是鎮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彿眼前這一切殺戮都與他無關。
這絕對不單單是一名死士了,這是一名訓練有素、殺人如麻的頂尖殺手,雖然,他看起來很年輕。
不知怎地,微濃竟覺得他很眼熟,令她想到了一個人,卻又不敢妄加揣測,也無暇揣測。所幸這殺手此刻的注意力,也根本不在微濃身上——他正朝聶星逸步步逼近。
殿上眾人驟而驚呼,微濃竟還有心思分神去找聶星痕。她終於在混亂之中看到了他,看到他沉凝的臉色,看到他的眸光緊緊鎖定那黑衣人。
這一刻,微濃幾乎敢確定,這刺客與他大有關聯。
念頭升起的瞬間,一彎寒光已在空中劃出明月的弧形,溫柔而銳利,乍然向聶星逸刺來。微濃下意識地向後躲閃一步,卻猛地被人拽住了手臂,她反應不及,向前一個趔趄,眼看便要撞到子午鉞的利刃之上……
聶星逸這個卑鄙小人!這是微濃的第一反應。
那邊廂,聶星痕見狀俊顏猝然驚變,風馳電掣般朝丹墀奔來。然而任誰都能看得出,他根本來不及救援。他離丹墀太遠,遠水解不了近火。
就連微濃自己都沒抱任何希望,撞向利刃的同時,她覺得自己在劫難逃了。可是她又如此不甘,她還有那麼多事情沒做,卻即將成為聶星逸的替死鬼。
也罷!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