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雙目赤紅地走了出來,不掩疲倦之色:“補血之術業已完成,太后娘娘要見您一面。”
聶星痕不疾不徐地起身,揉了揉眉心,步入寢殿。御醫們跪成一排,沒有一人敢發聲說話。而赫連璧月,就臥在貴妃榻上,隔著十步之遙的距離,望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聶星逸。
此刻的赫連璧月,令御醫們不忍去看。臉色泛青,唇色發白,寬大衣袖遮掩住的兩條手臂上,滿是蠱蟲吸血留下的傷痕。她以一人之力餵飽了所有蠱蟲,再讓這些小東西將血輸送給聶星逸。
一夜過去,燭火都已燒到了盡頭,便似她油盡燈枯的生命,只攢著最後一口氣,等待耗亡。二十餘年來,聶星痕早已見慣各種生死不能的場景,卻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對兒子愛得無私,卻也極端自私,眷戀著權勢和**給予的一切,終至害人害己。
未等聶星痕先行開口,赫連璧月已幽幽問道:“你對青城有心思,是因為她有‘皇后命格’嗎?”
“不是。”聶星痕回得很坦誠。
“可她恨你呢。”赫連璧月有些幸災樂禍。
“這與你無關。”聶星痕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你的臨終遺言,就是談論微濃?”
“是啊。”赫連璧月輕輕咳嗽一聲,近乎氣若游絲:“今晚上……你將她藏起來,我便知你喜歡她……你怕她牽扯進來?”
“也不全是。”聶星痕不欲多言。
“我送你一份大禮如何?”赫連璧月極力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笑容令聶星痕感到別樣的危險:“什麼大禮?”
赫連璧月卻沒應,聶星痕有些不耐煩地重複一遍:“什麼大禮?”
仍舊沒有答話。
聶星痕立刻伸手探上赫連璧月的鼻息——斷氣了!可她面上還殘留著那詭異的、危險的笑容,彷彿是在告訴他,她還留有後招。
想到此處,聶星痕眉目一蹙,轉看榻上的聶星逸。這個王位還沒坐穩的男人此刻正昏睡不醒,因為用了血蠱,臉色變得紅潤了些。
這樣也好,一覺醒來天地已翻覆,不知不覺無痛無憂。聶星痕如此想著,便負手離開這間寢殿,淡淡撂下三個字:“厚葬吧。”
東宮之外,晨光熹微。一輪旭日映著朝霞東昇,縷縷金光噴薄而出,灑下巍峨聳立的燕王宮。明塵遠帶著一隊人馬踏著晨光行近,他與禁衛軍斡旋了一夜,終也不負所望,連忙來向聶星痕稟報喜訊。
這一切都在聶星痕的意料之中,禁衛軍早已佈下了他不少人馬。故而聽聞明塵遠的回話,他只是淡淡而笑:“辛苦了,卯足精神,還有幾場硬仗要打。”
明塵遠也毫不掩飾暢快之意,一個念頭劃過心間,忙問:“公主還在大理寺獄中,可要請她出來?”
明塵遠所指的“公主”,向來是青城公主,亦是如今的王后微濃。
“不必了。大理寺比宮裡安全,先讓她委屈幾日吧!”聶星痕仰首望著冉冉升起的紅日,心頭起伏不定,有釋放隱忍的舒暢,有得償所願的激盪。但他知道,昨夜只是一個開始,而前路,依舊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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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變幻於一夕之間,人人皆知新王在壽宴上遇刺,人人都懷疑刺客是受敬侯指使,但無一人敢開口置喙。以聶星痕的性子,根本不在乎一紙名真言順的詔書,他毫不隱瞞赫連璧月之死,還親自為她上了諡號,對外宣稱新王遇刺受傷,臥居龍乾宮將養。
他順理成章地接過朝政大權,但並沒有急著為自己正名,仍是擔著“敬侯”的名號監國,手段卻鐵血至極,迅速清理了一批朝臣。
赫連璧月過了頭七之後,寧國使團啟程回國。聶星痕放下朝中諸事,親自款待送行,一直將使團送至京州城外的十里長亭,臨風祝酒贈別。
沈覺想起這十日之間發生的事情,不禁感嘆聶星痕的雷霆手段:“敬侯殿下謀定而後動,先發而制人,此局設計甚妙,沈某實在佩服。”
聶星痕神色不變:“沈大人言重了,我不過是暫攝朝政,待到敝上龍體痊癒,還是要還政的。”
沈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繼續評價:“不費一兵一卒,以最小的傷亡換取平穩過渡,含元殿數百侍衛死得不虧。”
“沈大人越說越高深,我都聽不懂了。”聶星痕堅持不肯鬆口承認。
沈覺低笑一聲:“殿下何等本事,沈某早在楚地便已領教過,您又何必謙虛。”
對方執意戳破這層舊事,聶星痕也只好卸下偽裝,奉陪到底:“不是謙虛,此事得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