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輦裡仍舊是水月在服侍,她便輕聲對微濃說道:“殿下為了挪出今日,昨夜幾乎一宿沒睡。”
微濃很是意外:“不是年底封印了嗎?”
水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微濃頗有些愧疚,也不敢再打擾楚璃,距他遠遠坐著,百無聊賴看著窗外景色。
車輦轆轆行駛了一個時辰,才到了天府城南郊的秋山圍場。這裡是王室專用圍場,放眼只見處處重兵把守,宮室修葺得寬闊舒適,就連馬廄都比尋常人家住的園子還要考究三分。
世人有云“行在寧國,武在燕國,吃住在楚國”,還真是至理名言呢!
楚璃休息了一個時辰,精神也隨之恢復過來,至少面上再看不出一絲倦色。他帶著微濃來到馬廄,為她挑了一匹白色駿馬。
微濃接過韁繩,不由笑問:“殿下怎知我會騎馬?”
“公主不是鏢局出身嗎?”楚璃笑問。
微濃也知自己多此一問,不禁撫上馬鬃,嘆道:“這馬,真像以前我在房州的坐騎!”
“看來它與公主有些緣分。”楚璃風趣笑言。
微濃也是莞爾,心情更加舒暢起來,忍不住縱身躍上馬背,垂眸去看楚璃:“殿下要與我比試賽馬嗎?”
“不急,我要先看看你的射術。”言罷,他便牽著微濃的坐騎來到靶場外,又將她扶下馬,道:“看過公主的射術之後,我才能決定一些事情。”
他說得模稜兩可,微濃也不敢多問,只暗暗慶幸自己提前抱過佛腳。她頗為忐忑地走到靶場中央,從侍衛手中接過弓箭,對著箭靶射了一箭。
還好,至少沒脫靶。微濃長舒一口氣。
楚璃卻是蹙眉,毫不委婉地評判:“射術有待加強。”
微濃乾笑一聲,到底不想讓他看低,便逞強道:“我從沒射過這麼遠的靶子,臂力確實不行,準頭也不夠。不過你若讓我換一種方式射靶,我一定能正中紅心!”
“哦?”楚璃彷彿來了興致。
微濃輕笑,將弓箭放在一旁,又從箭壺中取過一支箭矢,瞄準那靶心比劃幾許,猛地用力投了過去。但聽“嗖”地一聲,箭矢飛也似地掠空而過,正中靶心。
微濃見狀,得意地朝楚璃微笑,然而她剛揚起嘴角,忽有一陣風吹過靶場,勁頭不算猛,卻把箭矢從靶心上吹掉了。
微濃的唇角便又斂了回去,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眸,看著那空蕩蕩的靶心。
楚璃笑嘆一聲:“公主是把箭矢當作峨眉刺了嗎?”
微濃吐了吐舌頭。
“以手作投,準頭是夠了,但力道綿軟,毫無殺傷之力。若按照公主這般射靶,根本捕獲不到獵物,即便射中一隻小羊小鹿,也不過是幫它們撓癢罷了。”楚璃不客氣地予以置評。
微濃聞言咬了咬牙,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自己雖不是大家閨秀,但也勉強算是能讀詩文、能騎會打,怎麼一到楚璃這裡,就樣樣不通了呢?這般一想,倒有些洩氣了,連方才急於狩獵的興致都沒了。
楚璃見她垂頭喪氣,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只得又藹下聲音,解釋道:“習武騎射強身健體,公主喜歡,自然再好不過。但公主原先使的峨眉刺,只能作為近身搏鬥,若當真遇上險境,實在是吃虧得緊。”
“哪有那麼多險境可遇。”微濃低聲嘟囔。
楚璃自然聽見了,看向她的左臂,意有所指:“好了傷疤忘了疼?”
微濃頓時無話可說。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楚璃淡淡添上一句,遠目望著靶心之處。他徑直將一枚扳指戴於左手拇指之上,揚弓開箭,一氣呵成。
扳指這東西,原是護手之用,戴於開弓勾弦的拇指上,用以扣住弓弦。雖說如今扳指已成為王公貴族的裝飾之物,卻也一直遵循著扣弦之則,尋常人都戴在右手拇指上。
微濃突然想起黑衣人曾說過的話——楚璃是個慣用左手的劍術高手。她突然有些期待,想要看看楚璃的另外一面,除了溫潤如玉、算無遺策之外,他還會是什麼樣子。
但見日光映照下,他手上那枚扳指發出耀眼的金芒,微濃恍惚了一瞬,便聽耳畔響起一陣穿風的鳴響。抬首望去,楚璃手中那支箭矢便似一道凌厲的閃電,直直擊中靶心。
不,是穿透了靶心。
這一刻,楚璃素來溫潤的面容之上,也沾惹了些凌厲之氣,似有睥睨九天之勢;這一刻,微濃真正地明白,初見那一晚他的天人之姿,不過是她的錯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