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丞相啊,”馮驩嘆息了一聲,“孟嘗君已經被罷黜了?”
“你說甚來?”樗裡疾目光一閃,竟是笑了,“嘿嘿,這小子也有今日,活該也。”
馮驩只道樗裡疾說得是反話,便笑道:“若孟嘗君來秦,老丞相可是高興?”
“嘿嘿,倒也是。”樗裡疾篤篤點著竹杖,“閒居無事,便可週遊天下。你只回去對他說,來咸陽,老夫管他吃住便了,最好與老夫結伴,做一回西域遊。”
馮驩不禁哈哈大笑:“老丞相好主意了!不過,我也有個主意,或許更好。”
“嘿嘿,老夫就知道你還有主意。說。”
“齊國之威望誠信,大半繫於孟嘗君一身。若孟嘗君離齊去國,與國便會威望大增,誠信昭彰,而齊國便會威勢大衰。目下,齊王昏聵偏狹,竟不容如此肱骨良臣,秦國若能派特使隆重迎接孟嘗君入秦任相,豈非弱齊而強秦,一石二鳥之妙策乎?”
樗裡疾飛快地眨巴著細長的三角眼,卻是沒有接話,良久嘿嘿笑道:“主意倒是不錯,果然狡兔三窟之首創者也。只是,此事得秦王太后定奪,人情雖大,老夫卻無法買了。”
“自是如此。”馮驩笑著,“老丞相執掌邦交,稟報上去原是名正言順。”
“嘿嘿,你倒是門兒精!”樗裡疾又是篤篤一點手杖,“你便等著,老夫試試了。”
馮驩告辭走了。樗裡疾卻沒有立即進宮,卻是在書房轉悠了足足兩個時辰,眼見紅日西沉暮靄淹沒了咸陽,才吩咐一聲“備車”,坐著那輛特製的寬大篷車進了王宮。
寬大敞亮的書房裡,已經亮起了一個巨大的燎爐,木炭火燒得紅亮亮,因了高大寬敞而倍顯寒涼潮溼的書房竟是暖烘烘一片乾爽。圍著燎爐,宣太后秦昭王正與魏冄白起正在議事,也是熱辣辣一片火氣。
六國戰敗而生出齷齪,原是秦國君臣意料中事,他們所期盼的也正是藉著這種齷齪換來一段時月,紮實整肅一番內政,繼續擴張實力。作為丞相,魏冄想做的,就是在關中修一條大渠,引出涇水灌溉關中的那些白茫茫的鹽鹼灘。這本是秦孝公與商君的遺願,秦惠王當政十四年,被合縱連橫攪得騰不出手來做這件大事,若能在他做丞相期間做成,對秦國無疑將是萬世不朽的功業。作為新任國尉,白起想得是立即動手再編練二十萬精銳新軍,使秦軍作戰主力達到四十萬大軍,他便有足夠的信心躍馬中原,再也不必對合縱抗秦提心吊膽。宣太后倒是沒有什麼宏圖大略,只想平靜無戰事,她便可以趁此機會到燕國去住上一兩年,與樂毅多多盤桓。她忘不了那個睿智剛毅的將軍。作為秦王,嬴稷只是渴望自己快點兒長到二十一歲加冠親政,在此之前,最好天下無事。
可是,六國交惡的深徹猛烈,卻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四國攻齊驟然成勢,又驟然崩潰,緊接著便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趙國攻韓,又是齊國大擴軍要蕩平天下,燕國秘密練兵要向齊國復仇,接著又是春申君被罷黜、孟嘗君被罷黜等等等等,快馬接連,訊息頻傳,竟是令人目不暇接!每一個訊息,都強烈地衝擊著秦國君臣,都迅速地改變著秦國朝野的評判走向。然則無論如何評判,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說著一句話:“山東亂塌火了!秦國總不能幹坐著!”
魏冄第一個坐不住了,徑直找到宣太后面前:“六國交惡,天賜良機。臣請急召白起回咸陽,立即商議應對之策,絕不能坐失良機!”宣太后倒是沉吟不定:“白起多年離家,剛剛回去便奪人之情,我是不忍心了。”魏冄卻是昂昂高聲道:“白起國士良將,豈不知國事親情孰輕孰重?太后不忍,我便去了。要打仗,沒有白起不行!”說罷竟是大步出宮,徑直駕車直奔郿縣。
到了五丈塬,恰恰遇上白起與荊梅安葬老師,看著那一座黃土墳塋與粗糙的石碑,魏冄竟是熱淚盈眶,立即擬了一封《請賜荊禺爵位書》,以“先生育將,有大功於國”為名,請以軍功爵封賞並厚葬隱逸名士荊禺。書信擬就,魏冄便派郿縣令飛馬咸陽呈送宣太后。次日清晨,郿縣令便快馬飛回,以王使之身宣讀詔書:賜封荊禺為少庶長爵位,以上大夫禮隆重安葬,由其女荊梅承襲爵位,著郿縣令全權辦理。白起原不知情,及至詔書一下,竟是連說不妥,說老師一生不求功名,如此做法有違老師心願。荊梅更是噘著嘴巴不高興:“秦法昭彰,廢除世襲,卻要我承襲爵位,惹人恥笑,甚個道理?”魏冄大是不悅,總算勉強接受了荊梅不承襲爵位,卻是正色道:“以正道立功受爵,原是名士立身大道。先生不記功名而為國育才,國府明知其功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