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秦昭王撞倒在案前昏了過去。
夜幕降臨了,無邊的林海濤聲淹沒了整個山塬。章臺的所有燈火都點亮了,小山一般的幹松柴圍住了秀美的幹欄雲鳳樓。午夜時分,魏冄舉起了一支粗大的火把,丟進了松油津津的柴山,轟然一聲大火沖天而起,整個山塬竟是驚心動魄的血紅。三月之後,宣太后的隆重葬禮在老秦人的萬般感慨唏噓中結束了,秦國朝野終究是平靜了下來,對趙國的仇恨也由舉國喊殺化成了一團濃濃的疑雲——如何在驟然之間趙國便強大得足以硬碰硬地打敗秦國?強敵便在鄰里,秦國卻渾然不覺,毛病究竟出在了何處?目下趙國實力究竟有何等強大?趙軍戰力若都象趙奢之軍一般悍猛無匹,老秦人又當如何?
月餘之間,咸陽宮便連續舉行了十幾次朝會,秦昭王定下音準:“只議內事,不涉邦交。”竟是將朝野疑雲一囫圇掩埋起來。丞相魏冄重新振作,每次朝會後都要頒行幾道丞相令,隨後便立即派出幹員督察推行,兩三個月下來,國政民治便是井然有序熱氣騰騰。老秦人彷彿又回到了孝公商君變法時期,鱉足了一股勁勤耕奮兵,嘴上卻甚也不說。
然則,細心的朝臣吏員卻都覺察到了一個異象:自宣太后葬禮之後,在國人心目中最有份量的武安君白起竟是一次也沒有露過面。熟悉白起秉性者的將士國人都說,白起但沉,必有大舉,等著吧,大秦國不會爬下的。
四、茫茫邊草 雲胡不憂
秋風蕭瑟的時節,一支商旅車隊轔轔駛進了河內郡東北端的安陽要塞。
安陽原本是魏國城邑,叫做新中。白起奪取河內郡,秦國便將這座要塞改名為安陽 。這安陽正在洹水南岸,北出洹水百餘里便是邯鄲,歷來都是魏趙秦韓通商之樞紐,自然也是兵家垂涎之關墚。這支商旅進了安陽便安下了大本營,專門做起了販馬生意。戰國之世,河東汾水地帶的駿馬很是有名,被天下呼之為“趙馬”。趙馬雖則不如陰山胡馬那般雄駿高大,卻是個頭適中賓士耐久,很得中原各國的青睞。不出戰馬的江南吳越楚三國,更是以大量買趙馬為急務。這支商旅人楚語楚衣,顯然便是楚國馬商。旬日之後,這支商旅便分做三路進入了趙國:西北路河東,東北路邯鄲,北上一路竟直奔雲中九原。進入趙地,這三路商旅便星散流雲般化開,滲到趙國的角角落落去了。過得不久,便有絡繹不絕的駿馬從趙國進入安陽。奇怪的是,馬商但入安陽,卻從來不住楚國商社,而總是住進靠近官府驛館的一家小客棧。每到夜晚,這些馬商便必到驛館,而驛館的燈火也便常常通夜長明。住得三兩日,馬商們便又北上了,一旦回來,又是如此。倏忽之間,這支商旅便在安陽駐紮了兩個春秋。
兩年之後的中秋,秦昭王會同丞相魏冄並一班重臣在章臺舉行了秘密朝會,議題竟是隻有一個:聽上將軍白起通說趙國詳情,議定對趙長策。秘密會商整整進行了三日,末了秦昭王竟是慨然一嘆:“若非趙雍心血來潮,大秦國便真正難過也!”終於,趙國二十餘年強大的面紗被揭開了。
趙國的強大,還得從趙雍即位說起。
這趙雍,便是後來威名震動天下的趙武靈王。趙雍即位時,正是秦惠王十三年,也就是秦國稱王的那一年。趙雍之勇略,原本便為列國所知,惟其如此,他的即位便為天下矚目,各國都忐忑不安的注視著趙國。然則,一年一年的過去了,趙雍卻絲毫沒有動靜,一直到了第十九年,趙國依舊在沉沉大睡。其時燕昭王任用樂毅的變法強燕已經開始,秦昭王也已經從燕國回秦即位,齊國已經成為不可一世的超強戰國。當此之時,秦國主少國疑似乎已經黯淡,楚國懷王昏聵已無伸展之力,魏國萎靡不振,韓國堪堪自保,唯餘燕齊趙三國大有變數。然則,趙雍十九年沒有響動,誰還能將趙國在放在心上?要說春秋楚莊王初期沉淪,也不過十年不鳴,而後便是一鳴驚人。趙雍果真勇略,何至十九年不鳴?要將一個十九年默默無聞的戰國君主看作深謀遠略,任誰都會不可思議的。大戰連綿,爭端迭起,十九年踏不進中原一步,指望天下正眼看你?於是,列國便漸漸有了公議:趙雍庸才,原是天下人走眼也。公議瀰漫,眾口鑠金,戰國目光便齊齊的聚向了齊燕兩國,對趙國竟是不屑一顧了。
然則,恰恰便在這第二十個年頭,趙雍竟使天下轟然炸開!
哈哈,趙雍智窮才竭,竟要沐猴而冠穿胡人衣裳了。還要學胡人輕兵騎射?甘心做胡人子孫算了,當真華夏恥辱也!一片嘲諷戲謔嬉笑怒罵,列國君臣竟連正經評議一番的心思都懶得去花,誰卻要去循戰國之例派出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