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就這樣飛快地過去,二月,本該是冰消雪融,春回大地的時候,這時候江陰郡傳來壞訊息,因為律水凌汛,衝開了河堤,江陰郡萬頃良田被淹,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小皇帝文衍緊急抓了戶部尚書應舒前來商議,應舒在小皇帝面前拍了胸脯表示將盡一切可能調撥錢糧財物去江陰郡賑災。
可是,大約半月以後,江陰郡守派人飛馬來報,說是數萬災民圍攻江陰郡首府江寧城,要求江寧城開城門、開府庫放糧賑災。而江寧城中,實則早已無糧了。
小皇帝文衍聽說此事,吃不下睡不好,又將應舒召來詢問。應舒卻口口聲聲咬定,錢糧早已投放到了江陰郡,而且還非常大方地把戶部的賬冊都捧了出來。文衍帶同蘇簡一看,都是黑了臉——
偌大一個國庫,眼下就只剩兩百萬錢。
那一日,文衍一個人在勤政殿之中,幾乎一口飯都沒有吃得下去。
第二日,蘇簡頂著一雙熊貓眼進宮來,與文衍密談了半晌,便去了柔雅宮中。晚間的時候。羲和宮裡便傳來訊息,說是蘇太傅積勞成疾,暈倒在羲和宮。被蘇侯從宮中接走,告假一月。
第三日,傳出訊息,小皇帝文衍下旨,令七王永熙代天子巡視江寧郡。並將一部分皇莊的出產帶去江寧郡賑災。等與永熙交好的軍中人士聽說訊息前來相送的時候,永熙的車駕已經到了南門外。一出南門,小廝打扮的蘇簡便從車駕之中探出頭來,朝前面騎著高頭大馬的永熙笑笑。永熙回首,眉宇之間盡是溫煦,他與蘇簡一樣。回憶起當日兩人一車一騎,從烏延城慢慢北上的日子,心中柔情一動。但是隨即又肅容,回過頭去。此行是否有兇險,此刻他與蘇簡二人,心中都多少有些惴惴之意。
他們隨行帶了不少物資,有錢糧。也有好些藥品。但是兩人都清楚,僅帶這些物資去賑災。無異於杯水車薪。但是蘇簡在車中還放了一份連夜抄寫的戶部賬簿的副本。
永熙在大車旁緩緩縱馬而行,口中卻問:“你真的認為能夠在江寧郡查到戶部中人貪贓的蛛絲馬跡?”
蘇簡在車中沉默半晌,才說:“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覺得應該會是這樣的。其實如果不是我一再向皇上提出要設機構監察戶部,戶部也不會出這一招。”
“你認為戶部將賬上虧空全部擠到了這次賑災的錢糧上,而實際上給江陰郡的賑災錢糧乃是空賬?”
蘇簡非常嚴肅地說:“是,有極大的可能。我日前查了所有關於律水凌汛的資料,從沒有見過這樣嚴重的災情。而江陰郡本是大城,一般來說,糧庫中至少應該儲有足夠支援到夏收之前的糧食。這次卻報說所有的存糧全部用於賑災,糧庫已空。我算了一下報上來的受災人數,和江寧城的人口,算下來,要麼就是江陰郡虛報災情,要麼就是戶部一分都沒有給江陰郡。”
永熙也是曉得江陰郡災情的,心中默算了一下,便道:“是!”
蘇簡就說:“我也擔心,前些日子裡皇上已經將設監察部的意思給透了出去,戶部自然是緊張的。但是戶部在應舒主持之下已經很多年,看他們每年一點小事就要嚷嚷著加賦的架勢,虧空怕是並不少。”
“因此,這次恐怕是戶部唯一的機會,乾脆破釜沉舟,拼著讓江陰郡亂起來,然後將空賬全部推在亂民頭上。此後,國庫就是一本新賬。”
永熙緩緩點頭,說:“你說的不錯,簡簡,你看朝政之事看得越來越透徹了。不過江寧城此行,估計不會那麼順利。我實在慶幸皇上選了我陪你出來,若是旁人”
蘇簡“嗤”的一笑,道:“皇上那日已經準了我們的事皇上不會傻乎乎地派個旁人出來的!”
永熙在車外一笑,但是笑容有些僵硬——“皇上對我,怕是不像對你那麼信任。”永熙這麼說,蘇簡聽了心中便覺得有些怪異,正在細想之際,卻聽永熙說:“簡簡,是我失言了,我們的心思還是要放在江陰郡之行上。”
蘇簡聽他口中說的“我們”,即使身在顛簸的大車上,也忍不住露出甜甜的一笑。
天京城中,皇城內羲和宮中,柔雅也在惦記著蘇簡。她有些驚訝地問文衍:“蘇太傅原來不是告假,而是陪伴七王出巡?”
文衍悶悶地道:“是呀——”他閉上眼,疲倦地揉揉了眉心,柔雅便接了過來,先是取了一塊熱毛巾,在文衍額頭上敷了敷,接著在左右手中指的指肚上都抹了一層薄荷油,輕輕地按在文衍的太陽穴上,接著緩緩著力按了起來。
文衍舒服地嘆了一口氣,突然說:“縣主,過些日子,咱們便大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