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傲輕狂的人容易輕敵,兵法上說驕兵必敷,太嬌氣的人則很難承受戰爭中的挫折。鑑於這種分析,我們半個月前才做出了將他換下來的決定。請軍長儘快做出決斷,一定在今天給我們一個正式答覆,畢竟時間已經不多了!”
吉普車又從一大團晨霧裡鑽了出來,轉了一個彎,繼續在急造公路上盤旋。趙震注意到胡璉的眼皮又沉重地耷拉下去。那種沮喪的感覺再次潮水般湧滿了趙震的心胸。
半小時後,兩輛吉普車在山嶺北方大山峽中一條由北向南延伸過來的山腿旁停下來。軍直屬工兵營的一個排正在這裡為胡璉構築一座半地下式的前沿觀察所。趙震下車後發覺他為自己選的這塊地方很不錯,它地勢低,視野卻很開闊,不像一般的觀察所那樣設在某些制高點上,容易被敵人猜中而遭到炮火襲擊,卻又可以從此處對整個基比夫山主峰地區一覽無餘。
有幾分鐘時間胡璉站在一片馬尾松林之下,眺望南方的山群。趙震想起胡璉也許早把他說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今天一早上他算是白忙活了。但胡璉已經從南方鬱郁蒼蒼的山林中轉過頭來,用一種在他看來是老師責備高年級學生不懂加減乘除一樣銳利的目光盯他一眼,口中清楚地吐出了八個字:“臨戰易將,兵家大忌。”
身材高大的趙震似乎被這句話釘在那兒了。斑駁的陽光透過頭頂的松針葉火辣辣地灑在他的禿頂上,讓他一時間感到燥熱難耐。
入夜,一團緩緩遊動的巨大的蟹狀雲團吞沒了西斜的月亮,基比夫山廣大地區的夜色晦暗下來。
在一號嶺背後的大山峽北側頂端一座半地下式的、土木結構的前沿觀察所裡,胡璉面對一個向南的長方形晾望孔站著,沒有把手裡的電話聽筒放在耳邊,而是將它遠遠地擎在一旁,於是,他同趙震的通話便清晰地響遍了這座因實行戰前無線電靜默而氣氛沉悶的野戰工事的每一個角落。
“趙師長嗎?”
“軍長,是我!”
“你那兒的情況怎麼樣?”
“報告軍長,自昨晚二十時我師各部隊開始按預定方案行動,目前除4團朱永德的迂迴部隊尚在運動途中,其餘部隊均已到達指定位置,完成了戰鬥準備。眼下一切順利,請軍長指示!”
由於胡璉的前沿觀察所距戰區直線距離不足三公里,趙震的前沿指揮所就被壓至更前的一號嶺西側的反斜面上。如果月光一旦明亮,趙震的指揮所和胡璉的觀察所可用肉眼遙遙相望;但月光一旦黯淡下去,胡璉透過了望孔看到的就只是最南方的山嶺和001號高地的黑乎乎的輪廓了。
趙震的話講完了,胡璉仍一動不動站著。電話那端的趙震意識到胡璉的沉默,像昨天早上去3團指揮所時一樣,他又把握不住胡璉的思想了。
“軍長,你還有什麼指示?”隔著寬闊的大山峽,他又問。
胡璉像是被人從某種幽微難測的思考中驚醒了,兩隻腳動了動。警衛員將一把摺疊椅挪到他身後,他卻仍然站著。
趙震終於從電話裡聽到了胡璉嘶啞的聲音:“趙師長,4團的情況怎麼樣?”
“朱永德剛才發回的一個電報訊號表明,他們已到達作為折轉點的禿鷲峰,準備越過向東北方的甲1號高地迂迴!”
團呢?”
“剛才我打電話問了一下,情況正常!胡璉又沉默了。趙震覺得自己的呼吸也沉重起來。
“你的預備隊在什麼位置?”
“報告軍長,5團目前已進至4團原來的集結地。我讓他們暫時休息幾個鐘頭,拂曉戰鬥一打響,立即向前推進,隨時聽命令支援4團的戰鬥。”
胡璉這一次沉默時間很久,趙震拿不準他是否應當把電話放下。峽谷北側的觀察所裡,人們感覺到的是另外一種沉重:胡璉彷彿正在對自己的某些部署下最後的決心。
果然,胡璉再說話時,語氣明顯果斷而沉重了:“趙震嗎?”
“是我!”
“下一個聯絡時間,你向朱永德傳達我的命令:如果不暴露目標就無法按時到達攻擊出發位置,我准許他不惜暴露強行前進!如果全部兵力不能同時到位,就分散成數路開進,只要其中一路按時到位,我就算他完成了迂迴任務!”
“是!”
“我還要告訴你,在你師的背後,我已命令15師兩個團前進至5團和3團原集結地待命,這是我為基比夫山地區收復戰鬥準備的第二梯次的部隊。我希望我能不用這支部隊。此事除了你和你的參謀長之外,不得讓第三個人知道!”